分床睡就分床睡,只要这丫头留在他身边,好言好语待她,她是不可能说他坏话的。
没想到这丫头能这么不给自己脸面,如此不识好歹的当众拒绝。
想他几十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除了主子,他几时这么低声下气过。
就是郑和面前,他也没这样的委曲求全。
“要奴才说啊,大人就是太宠幸她了,关上门就该好好料理她一番。”
“就是,听闻南苑一个老太监的对食,整日被打骂不说,身子还被角先生捅得下面直流血,人家也没敢这么着。”
“既然要依靠太监过日子活着,那就得有个死心塌地的样子,不是。”
“可不是嘛,不高兴就甩脸子走了,谁该惯她臭脾气。”
“???”
没想到,德全开口发了一句牢骚,立马引来身后跟随小太监们的附和。
这些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讨伐,阴阳怪气地唯恐天下不乱。
“都给老子闭嘴!”
王景弘一声低喝,唬住几个太监。
“尔等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此大声恶气,都不想活了?”
德全等人是一脸懵逼。
就说了这小宫女几句不是,竟惹得大司监发如此大火。
难道说大人还真就喜欢上了这小娘们?
这次丫头确实惹得他不高兴,但还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的。
再怎么着,这丫头也是他王景弘瞧得上的人,骨子里头有那么一股子犟劲。
就算要处置她,那也是他王景弘的事。
“今后,不准尔等随便议论她,刚才胡言乱语的,统统去慎刑司领刑,每人二十大板。”
啊?
就说了几句这丫头的不是,就要挨上二十大板?
哎哟,倒霉到了姥姥家啰。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德全等三个小太监,个个哭丧了脸,屁颠屁颠往慎刑司方位走去。
他们都知道,大司监从来说一不二。
要是被他发现谁违抗他的命令,或阳奉阴违。
离死不远了。
……
春分节气之后,天空始终是烟雨蒙蒙。
春雨如碎花般铺在人的周身,落了一身湿气。
这天晌午,毛毛春雨忽地浓密起来。
春风吹着雨倾斜而下,像千丝万缕的银针,接连不断地刺向地面。
郑和终于结束了大内深宫的总管生涯,奔赴崭新的岗位。
谁也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竟是一场轰轰烈烈,流芳千古的伟大壮举。
王景弘,侯显,周平等原燕王府里的太监都来了。
皇后娘娘委派女官施东梅前来。
大家都在午门口送行。
“郑大人出宫之后,若有任何差遣,只管差人前来通知一声。”
王景弘深望一眼,说道。
“郑大人,请多保重。”
“……”
周平,侯显等人逐一拜别。
“回吧,都请回吧。”
郑和摆手,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走到双马官辇边上,停下来再次回首示意。
人走茶凉,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
他并不抱那些希望。
只是自己一个太监,离开大内出去做事,那些高官武将们会怎么看。
他们能屈从他一个阉人统辖?
郑和离开走了。
官辇扬长而去,消失在富有诗意的春雨之中。
大家来不及愣神,雨势也就大了起来。
各人各自打着油布雨伞,一路上沉默无言。
雨倾盆的打在伞面上,啪啪的雨声震得耳膜不舒服。
周平和侯显是打心底里羡慕郑和,终于熬过了深宫里的漫长岁月。
而自己何时又能离开这沉闷的皇宫?
或者是终生不能。
王景弘的衣袍下摆上沾了许多泥泞,以往他已经是快步回去换衣服了。
可今日却走得不紧不慢。
到了舞乐坊的分叉路口,他直接就停住了脚步。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候显伸手打了个招呼,拔腿就跑。
周平当然明白王景弘的意图,脚下稍微犹豫了一下,但未停,便大步离开。
雨越下越大,地上都溅起好高的水花。
此时各宫都刚用过早膳,所以路上几乎没什么人。
“师傅,大门口站着一个人,好像是太监,是谁啊?”
冯贵芝一面擦着琵琶,一面斜目到处乱看。
刚吃完早餐的秀瑛就坐在冯贵芝的身侧,手指捻着线,正在穿针。
她头也不抬地训斥道:
“你管他是谁,管好你自己的手艺就成。”
“我
...”
冯贵芝一时语塞,低声嘀咕道:
“我…我是怕又是上次那几个太监,来欺负师傅。”
欺负?
秀瑛闻声嘴角翘了翘,眼睛里若有所思地说道:
“进宫大半年来,欺负我的人很多,唯独我不怕太监。”
“师傅!”
冯贵芝心悸地叫喊了一声。
秀瑛知道这个十三岁的傻丫头,又在担心什么。
她轻笑着想安慰些什么。
可一抬头,瞧见王景弘已经走到门口。
他的那双狐狸眼,正死盯着自己。
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的。
秀瑛放下手中针线,偏头看着自己的徒弟,“贵芝,这位是王公公,快快行大礼。”
一听是公公而不是太监,冯贵芝十分惶恐。
她忙不迭放下琵琶,溜圆的眼睛,反复盯着自己的师傅。
见再次确认,这才双膝下跪,磕头颤声道:
“奴婢冯贵芝拜见王公公。”
秀瑛也起身弯腰行礼,可再抬身,他人已经在桌边坐下。
“这是你新收的徒弟?”
凛冽又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秀瑛本能的错身挡住冯贵芝半身,“正是。”
她说完就侧脸看向徒弟,道:
“贵芝,今日就先练到这儿,你先回去吧。”
刚过来不久,还没开始练呢,怎么就…
冯贵芝疑惑地看了眼绷着脸的王景弘,她并不想让师傅为难,只能点头道:
“嗯,那徒儿先行告退。”
人走后,王景弘这才满眼含笑地靠近秀瑛,很霸气地拉过佳人的纤手,握在掌心轻揉,语气带有讨好之意。
“你这小徒儿模样不错,挺讨人喜欢,看你挺上心眼的,以后就由本公提携她一下。”
玉手被微凉的手摩挲着,说不清有多恶心。
秀瑛抽了几次都没成功,也只能作罢。
“她还小,今年才满十三岁,而且资历尚浅,就在乐坊里呆着,学门手艺也挺好的。”
王景弘听罢则戏谑的坏笑道:
“你这是不放心她呢,还是不放心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