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亲卫则带马到小溪边饮水喂马草。
屋子里除了徐三郎,还有三个被三郎称之为‘拖油瓶’的儒生。
他们只能留在徐钦身边,才感觉安全。
“官爷,小的走了一圈仔细看下来,那个王大少爷总是有意无意地隔着咱们,不让这里的村民与咱们有任何接触。”
“可小的总觉得这村里的村民,不见得都是这一带的自居民。”
不知是出于讨好,还是自身安全考虑,为首的那个儒生,主动跟徐钦说起了这些。
“嗯,继续说,还有你们几个,把所见所闻,各种疑惑讲出来,但说无妨。”
徐钦热情高涨,鼓励大家畅所欲言。
这几个儒生都是扬淮一带的人,对当地习俗,语言等比他们这些京城里来的人,熟悉还敏感得多。
“这里牲畜的养殖方式有些特别,养的鸡鸭家禽跟当地不一样,就连狗的反应都是。”
“这里的许多狗,不光见到我们叫,见到王少爷和他的随从过去,照样嚎叫,显然与他们也是不相熟。”
“我看出村子靠后山的那一片上百亩地,有一半是新开垦出来的,绝对不是老垦地。”
“???”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言,七嘴八舌地分析起来。
大概觉得证据有可能不够,为首的儒生翻了一番白眼,眉宇一皱,又说道:
“对了,先前看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被关到猪圈里手铐脚镣的那个,看上去不像本地人。”
“说得有道理,尔等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徐钦瞪大眼睛问道。
“外地逃跑过来的…”
“流民。”
“对,应该是去年初,燕军从北打过来,山东一带的农户,拖儿带女地往南直隶区域逃。”
“???”
当真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
经过这番讨论与论证,徐钦心里豁然开朗。
看那土堡的新鲜程度,守门小头目那句话倒是真的。
应该是朱棣从淮安转入扬州之前,属地土豪们内心恐慌,有条件的纷纷筑堡自卫。
现在战火烧过去了,土堡非但没拆,还有其他用途。
这个其它用途,就是用来关押从山东等北地,因为靖难战火而逃难过来的流民。
这些流民变成土豪们的佃户,或者说是奴仆。
让他们开荒种地,或是参加徭役。
最近朝廷下诏田税新政,让他们躲藏起来,就是为了逃避追查。
窥豹一斑,这事绝对不可能只是个案。
一路走下去,这种流民就会越多。
只是这个土豪做派的王大少爷,有点想武装抗拒朝廷新政的企图。
这实在令人警觉。
“那这些流民,为何看起来很畏惧这个王大少爷?”徐钦问道。
“哎哟我说官爷。”
为首的那位儒生明显阅历丰富些,他积极帮着徐钦分析道:
“豪强统治下的土堡村落,都是以宗族形式组合,彼此之间带了一定程度的合作色彩。”
“迁徙来的流民,原本是有田地的乡绅还是普通佃农,短期内只能租用别人土地种植。”
“面对丧失田地加上生活的艰苦,跟当地豪强合作互助,或者说互相抱团对外,一定有必要,所以,才表现出信服王大少爷。”
“无论外来的流民有多么强大,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当地宗族组织纵然带有合作性质,但都是本地豪强统率一切,建立主从关系。”
听得儒生分析,徐钦连连点头称是。
像堡主这样的土豪,在他们屯据的地盘上,那就是土皇帝。
他们常常能招揽来各地流民,这些流民被他们安置在田地上进行生产,缴租服役。
以往各地田税是按户籍册上的人头落实税赋。
可这些流民在这里没有户籍,也就不用纳税。
土地豪绅们田地最多,家族人口是固定的,税赋也就是固定的。
战争一起,大批难民产生,大片土地荒废,整个社会是饥寒交迫,民不聊生。
“南直隶里这些土堡,一定得彻底扫除,将这些流民让他们返回家乡去,恢复他们的田地种植。”
“消除土地闲置,重罚甚至强制不耕种地,全部由朝廷收回,然后再分配。”
徐钦反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那儒生讨好道:“官爷所言极是。”
徐钦忽地停下来看向三位儒生,“三位先生,尔等这是准备去哪里?”
“我等准备返回淮安府山阳县,参加今日春考县试。”
“哎呀,就不用去参加县试了,跟上本官,就在东宫詹事府里任职,从事新田税制的推广。”
三人一听就怔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小的苏则成,拜谢徐大人。”
那名叫
苏则成的儒生,双膝下跪,磕头拜谢。
另外两名儒生见状,也是如法炮制。
“快快请起。”
徐钦双手逐一扶起,沉声道:
“本官徐钦,现任东宫詹事府詹事,三品衔,尔等暂时在詹事府行走,苏则成是从八品衔,你等两位从九品衔,如何?”
“多谢徐大人。”
说实在的,不通过考试能当上官吏,虽说是从九品,但已经入流了。
要知道,知县大人才是七品衔。
要是通过正规的科举考试,先考县试,再上淮安府,再上京师贡院考,最后才是殿试。
过五关斩六将,今年考不中,第二年再考。
有些儒生,考了一辈子都没中。
所以,这三个儒生自感运气太好,路上碰上个朝廷三品大官。
而且还是名扬天下的年轻才俊徐钦,军神之后。
……
就在徐钦他们这里,兴高采烈地畅想未来,相互交底之时。
离这房子不远处,土堡主子住所下面的一个秘密地窖。
点着两盏豆油灯,昏暗而又潮湿。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一边咳嗽,一边训斥着王大少爷。
“真是废物,怎么把便衣官军给引进来了?”
“爹,这不是我要引来的。”
王少爷神情沮丧地说道:
“我午后在官道上碰上几个儒生,本想吓唬一下他们,制造点混乱出来,引起四周恐慌,激起民愤来。”
“没想到这三个儒生不知好歹,竟引来了官军,看来这三个儒生是官家奸细、卧底,这我万万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