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跃龙门之景,顾担曾与庄生一同去看过两次。
每一次都有新收获。
第一次感悟到了身融自然的方法。
第二次更是直接参悟到了自身所欠缺的那一份孤注一掷的魄力,借此成功凝练出了血炁,收获不可谓不大。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鲤跃龙门之地,对顾担而言都是一处福地。
如今庄生虽已不在,但顾担还是准备再过去看一看。
反正血炁的融合不需要他再去操心,青木化生诀的累积增长也是如此,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看一看,万一像前两次一样还有别的收获呢?
“我要出去一趟,看一看凡尘中的奇景,你要不要去?”
茅草屋前,顾担看着正在院子里练习着武艺的庄云,随口问道。
“是鲤跃龙门的奇景吗?”
庄云眼前闪过一丝欣喜之意。
鲤跃龙门之景,他老爹可是跟他讲过的!
只不过上一次鲤跃龙门之时,他才刚刚出生不久,自然去不了。
如今奇景复归,老爹却又不在这里了,让他略有些许不满。
“对。”
顾担轻轻点头。
“我很想去.”
出乎顾担意料的是,眼中泛起惊喜之色的庄云却是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但老爹现在不在这儿,我再走的话,家里可就只剩下我娘一个人了。”
短暂的思考之后,庄云竟是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反正鲤跃龙门之景每十五年就有一次,龙门山就在那,又跑不了,我以后也可以去。”
父母在,不远游。
游必有方。
如今什么都懂的老爹暂时不在,家里老娘的身体也说不上多好,虽无甚病症,可曾经经年劳作的身躯已经不知不觉间佝偻了下来,暗沉而粗粝的皮肤也开始在冬日时崩裂,就连满头青丝也尽化于白发之中。
每日三餐虽不少,身体却越来越消瘦。
虽然那份温柔尚在,可岁月终究不饶人。
“想去就去,老娘什么时候需要你去操心了?”
然而院子门口,端着饭食走来的老妇人却是一点也不领受好意的瞪了院中少年一眼,手脚仍是麻利的将饭食摆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村子里到处都是你老娘的熟人,去哪都得被拉到家里坐一坐。要不是还要照顾你个小兔崽子,哪里还用每日操劳?”
说着,又是狠狠的瞪了庄云一眼,“好不容易长大了,还不肯让你娘歇一会儿啊?滚滚滚,赶紧离远点!”
她颇为泼辣的摆了摆手,“可算能甩脱你这个小祖宗了,赶紧去家里收拾收拾你的东西,要是耽误了孔先生的时间,头发都给你薅掉咯!”
在一番格外不温柔的训斥声中,庄云捂着耳朵,迅速从顾担的小院中逃离了出去。
“哼,收拾就收拾!”
当庄云的身影没入自家的房屋之中后,老妇人脸上那颇为‘凶悍’的表情才逐渐褪去。
老妇人看着院子中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顾担,嘴唇嗡动,欲言又止。
“有什么想要问的么?”
虽然没有露出眼睛,但外界的一举一动,顾担亦是了如指掌。
“我我想问问您.”
老妇人显得有些小心,她的手掌捏着自己的衣角,粗粝暗沉的肌肤都捏的有几分发白,“我家那个老头子.他.怎么样了?还会回来么?”
距离庄生离开,已过去数月有余。
虽然曾经庄生也曾干过那般一走就是大半年的事情,可走之前也会告诉她,让她不必心焦。
但这一次,庄生的离开没有任何的前兆。
他只说自己去村子里转一转,然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庄云那个孩子,还真以为自己的老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就怕远到这辈子都不会再来看他。
她一直很想找机会问一问顾担,这样的机会分明有很多个,但又总是有些犹豫。
或许,她的丈夫真的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还会回来呢?
如果问出口的话,连心中的那一份期望都要没有了。
但今日,她听到顾担说要离开这里,出去看看。
就怕这一去,也犹如天际鸿雁般一去不回。
毕竟便是庄生还在这里的时候,眼前这位来去无踪,恍如传说故事中潇洒自在的神仙人物,也是经常一去就是好几年。
她.怕是等不起那么长的时间再去问了。
面对这个问题,顾担短暂的沉默了一瞬。
随即,顾担尽可能轻柔的说道:“庄生.化道了。”
庄生生命的结束,与他之前的友人相比,并不能说‘悲痛’。
或许正是因为庄生本人太过豁达,才冲散了那一份悲凉。
庄生自行化道,以身合天,甚至最后的力量,还带
着顾担一起畅游了一番天地,也因此让顾担掌握了一门天赋神通,更是真正发现了不周山脉的不寻常之处。
所以对于庄生留下的家人,顾担自然会照拂一二。
这也是他唯一照拂一二的故友遗孀和后人了。
但再怎么照顾,他也没办法将庄生给找回来。
“化化道?”
老妇人迟疑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顾担的意思,眼中一行浊泪情不自禁的流淌而下,那张苍老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并不算太好看的笑容。
“我我真没想到他竟会走在我的前面。”
老妇人擦拭掉滑落而下的眼泪,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他他那么厉害,当初不知道为什么要娶我。
我还想着,自己人老珠黄,再让他娶几个来着没想到,没想到突然他就走了。”
正如同庄生闯入她生命时那般迅猛,离去时同样迅捷。
好似耀目的雷霆照亮她生命中的光阴,又在暮年时骤然离去。
来的迅猛,走的也突然。
但这好像的确就是他的作风,肆意、洒脱,也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否则当初也不可能放着那么多黄花大闺女不娶,反而娶了她这一个寡妇。
好在,将近三十年来,两人的确算得上恩爱,一次架都未曾吵过,可以说相当美满,堪称整个平安村的模范。
在庄生的身上她从没有如烈阳般炽热火灼般的情绪,有的只是春风化雨似的温柔,对待天地万物的温柔。
离去之前,不告诉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倒也的确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节哀顺变。”
顾担说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话。
在这方面,他从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别人。
即使经历再多次。
“没有什么要节哀的。”
反倒是老妇人,擦掉那不知不觉滑落而下的泪花之后,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继续说道:“他一直没怎么变老,看上去还是那么俊逸。反倒是我,越来越难看啦,有的时候,我都不敢再照镜子。”
她指了指自己已满是皱纹的脸颊。
三十年的光阴,对于当初二十余岁的寡妇来说,已格外漫长,漫长到变成了一个老妇人。
庄生毕竟是一位宗师,即使人至大限,面貌也不会显得衰老太过,反倒是她,陪在庄生的身边,日渐消瘦与衰老。
以至于她一直觉得,自己怕是只能变成一个老婆子,老到动都动不了,只能躺在床上,然后被庄生送走。
“如今是我送他,总好过他送我。”
老妇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手脚麻利的将饭菜在桌子上摆好,看上去一切如常。
不多时,收拾好包裹的庄云也回来了,老妇人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过问过。
于是在吃饭时,在老妇人一声声的批判声中,庄云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平安村,兴致勃发。
“哼,说什么养了个小祖宗,我哪有那么恶劣?前阵子我还去山上打了一头猛虎呢,连王伯伯都夸我是大才!”
走在路上,庄云还在不住的念叨,显然对于自己老娘的训斥有些不满,“师傅,你说是吧?”
“不是师傅。”
顾担面色如常,全然无视了小家伙的碎碎念,只是格外平静的回答道。
他并未收庄云为徒,虽然确实在教授他武艺。
如今的庄云刚刚好十六岁,最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关键是他的武艺在顾担的教导,以及血炁笼罩范围的影响之下,进境亦是飞快。
小小年纪,气血与当初顾担第一次遇到的付素心相比都不遑多让,已临近练脏!
要知道,庄云的根骨很是一般,与普通人无异,而付素心才是那个真正的练武奇才。
而且庄云并未吃过什么大药,每日虽肉食也有不少,但都是寻常之物,顾担的教导虽是鞭辟入里,直至核心,却也只是为他指路,不必多走弯路。
真正让庄云以普通之姿,都快将将赶上练武奇才的,还是血炁的影响。
越是发掘,顾担越是惊讶于上古修士的强大。
后天之炁便恐怖到如此程度,即使是外在的影响,都足以让普通人不逊色于真正的天骄太多。
那炼气士们真正追求的先天之炁,又该恐怖到何种的程度呢?
还有坐忘之道,直接求道于天,还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天赋神通’,亦是深不可测。
可那些存在,却也最终只能隐没于岁月之中,被新的修行路所取代
而如今已是仙道的时代!
真正的仙道,恐怕比他见到的要厉害的多得多。
他曾在不周山脉看到的,怕是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毕竟,仙道从根本上,其实是踏着炼气士之路、坐忘道之路等等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的修行路所搭建好的。
地基都那般坚实,高楼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