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志安还是老去了。
生命的最后时光,未曾历经过什么灾祸,亦无病痛的折磨。
只是亦如同所有凡人都要经历的那些事情一样,无所例外。
人这一生好像只有两件大事。
一件是出生,懵懵懂懂。
一件是死亡,浑浑噩噩。
懵懵懂懂间嚎啕大哭,浑浑噩噩里欲哭无泪。
终究是尘世一场,此生不见。
顾担显得是如此的沉默。
他沉默的立在那里,像是一尊静止的雕塑。
外界的吵闹,他竟都听不清晰。
许志安,是他醒来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
也一直都是他的长辈。
这么多年下来,许志安一直对他都颇为照顾,无论是婚姻大事,还是个人前途,都有许志安曾经努力过的痕迹。
顾担亦是像对待自己长辈那样对待着许志安。
可是在许志安生命最后的几年时光,顾担时常都不会待在小院子里。
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的心绪。
究竟是真的想要快点去治病救人,积攒寿元,期待下一个阶段的青木化生诀的晋升能够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增添寿元。
还是在恐惧身边最熟悉的人,正在无可阻挡的,一天天变老,直至迈向死亡的终点,所以才要找个借口离去,不敢亲眼目睹?
他分不清楚。
大概这便是长生者的悲哀。
都说世上最为残酷的事情,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若始终都是黑发人送白发人,那又该如何去诉说呢?
从此以后,顾担已再无长辈。
无人可以再不讲道理的训斥他,无人可以再劈头盖脸的数落他,无人可以再蛮不讲理的教训他。
可顾担并不开心。
缠绕在他身上的,那一根锚定尘世的,最初的线,断了。
人生何苦?
求而不得。
可有再苦?
得而复失。
可有最苦?
孤家寡人。
他呀,也终于是成为了别人的长辈,且永远都不会再有自己的长辈了。
顾担将苍从许志安的怀中抱了起来,让荀轲将痛苦失声几欲崩溃的小莹给看好。
他什么都没有说,显得是那般的平静,平静的宛如木偶。
逝者已矣,而生者,还要继续努力的生活下去。
生命的最后这段时光里,许志安绝大部分时候,还是开心的。
按照寿元来算,许志安的年龄也算是喜丧。
这也是一个横跨了两国、三朝的老人呀!
风风雨雨都曾经受过,没有那么多值得称道的壮丽诗篇,正如同这个时代绝大多数的老人一样,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许志安的葬礼很简单。
但来的人很有重量。
顾担、王莽、禽厘胜、公尚过、荀轲、苍、小莹.夏朝的皇和他最信任的大臣们,以及生前那些他所喜爱的,也喜爱他的人都到了。
还有一位顾担并不熟识,大多是听闻的人。
许志安的儿子。
那是一位商人,在许志安故去之后,正在大祈做生意。
还是王莽派人快马加急给他抓了回来。
面对许志安的死讯,他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悲伤,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他一直觉得我经商是不务正业,我们关系不好,回家就吵架。”
但在灵堂上,许志安的儿子还是无法止住自己的泪水。
他也永远少了一个不讲道理就能训斥他的人。
守丧,下葬。
许志安回归到了许家的祖地。
而顾家小院中,永远都少了一个人。
且不再回来。
顾担经受过很多身边之人的死亡。
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
最初的太医令庞琦、林御医,后来的丁季,再到林小依这些人中有的熟络,有的不怎么熟识,有的是被迁怒,有的是被迫害,有的是主动选择。
而亲身经历熟悉之人故去,这的确是第一次。
显得是如此的无奈,且无法抗拒。
或许正是因此,很多人才喜欢那渺渺无踪的仙道。
长生不老呀,长生不老。
不必再去面对那可怖的死亡,只要能够踏上仙道,连亲友都能因此而延年益寿,哪怕不能行至终点,也能够多陪伴许多岁月。
时间永不停歇。
无论何人故去,何人诞生,那条不可目睹的奔涌大河不留余地的冲刷着每一个人。
夏朝七年。
并未发生什么大事,只是有一个人回来了。
清平子。
这位同样横跨了两国三朝,年龄和许志安差不多大的老家伙,看上去仍旧健康且富有
活力。
武道宗师百二十岁的寿元,养生有术之下,这个年龄都能当人太爷爷的方士,看上去和几十年前的区别也并不算太大,只是更加的成熟稳重,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强烈的自信。
“那块骨头不简单啊,当真是不简单!”
顾家小院里,回来的清平子如此感叹着。
他自问学识无比丰厚,甚至对于尘世难以企及的,渺渺无踪的仙道都有相当的熟悉。
但真正涉及到仙道之物时,还是让人自觉脑子里的知识不太够用。
“嗯?”
顾担目光平静的回望过去。
清平子也在暗自打量着顾担。
这几年过去,回来的第一感觉,竟是顾担又变得年轻了!
是的,年轻!
就像是当初在顾家小院门前畅聊的那段时光一样年轻!
只是当时顾担还需要费劲脑筋的来对付他,而如今却换了个顺序。
主导这场谈话的人,不再是清平子,而是顾担。
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人,不同的岁月,带来全然不同的结果。
‘这家伙不会又突破了吧?!’
清平子暗自心惊不已,那些已经习惯了顾担的人或许没有察觉,但他几年未见,自然感触更深。
他自己也只是看起来不显老罢了,但气血不会骗人。
如今运转体内的气血,已经不会再有先前那种充盈到激昂般的状态。
可当他自己观察顾担的时候,就好像在观摩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潭,任由他如何的打量,都不能探明。
当世已然无敌,还特么进步,真真是不给后人留活路啊!
“那块来拥有巫之血脉的骨头,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清平子没有废话,简单直接的道明了来意。
研究这么些年,总不能一直都拿不出像样的成果。
“说。”
顾担言简意赅。
“那块骨头里的血气,与武者的并不一样。与其说是武者的气血与之共鸣,倒不如说是被其血气感召,强行与之同步,也是在这个过程之中,打破五行交感的封锁,诞生出新的伪宗师。”
清平子神色变得肃然,涉及到专业的事情,他的态度极为端正,“但这种感召是有代价的,那些伪宗师会慢慢向着骨头中的血气靠拢,自身会受到制约。且伴随着被感召的时日变长,自身也会趋于不属于人身的气血而发生变化!”
“这一点,之前便已经知道了。”
顾担脸色毫无变化的说道。
大雍的那一位名为秦川诚的宗师,可就是凭借着这种方法成功越过了宗师的寿元大限,但代价便是不能离开那块骨头太久。
如果只是这种发现,那对他毫无作用,清平子也不值得特地再跑回来一趟,告知他这种事情。
“嘿嘿。”
清平子轻笑两声,脸上带着些许自豪的说道:“但我发现了一种可以极大程度减缓其气血同步的方法!”
“哦?”
这一次,顾担总算有了些许兴趣,“详细的说一说。”
“这个方法还是秦川诚带给我的启发,准确的说,是因为你。”
清平子说道:“很早之前,大雍便尝试过让宗师使用那块骨头,以达到宗师之上的境界。但所有的尝试,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而且宗师并不能算是消耗品,一位货真价实的宗师因为这种尝试死掉,无论哪国都得肉痛至极。
直到你的出现,让大雍又有了这样的一份心思。”
这一点倒是也不让人意外。
无论顾担有没有展现出强烈的进攻性,他的存在本身对于四国的皇帝而言都是一种压迫。
哪怕这种压迫能够让他们国内的子民能够生活的更好,可他们自己活得心累啊!
山就在那里,你不去翻山,山就在压你!
为了摆脱这种窘境,各国肯定会想各种方法尝试去走捷径,成功了自然再好不过,失败了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当世第一人,本该就要遭受足够多的挑战,和被人无中生有的立为标靶,都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因为顾担显露出的超越宗师的手段,宗师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也是因此,大雍和自家愿意尝试的宗师商量了一下,再次重启了借助那块骨头,试着冲击宗师之上的方法。
清平子全程在旁围观。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顾担的一个眼线,大雍敢这么做,也算是胆子颇大。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失败了。不仅死了一位宗师,还重伤了好几位。”
清平子耸了耸肩,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也就是曾经批量制造过宗师的大雍,才能出现这种程度对宗师的损耗了。
“但也并非全然没有收获,我发现宗师其实可以凭借着自身的气血,强行与骨头内蕴含的血气对抗,牵引极小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