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朝廷的官员们不断的宣传,墨丘已陨的消息终于是彻底的传播了开来。
之前还热火朝天的欢庆场面,眨眼间已变成了菜市场,甚至还有人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
一些从各州之地仰慕墨丘、墨家之威名的游侠儿最为激动,哪怕明知道有锦衣卫在旁看护,还是闹出了不小的乱子。
特别是那个高声吆喝着“墨丘陨落”的家伙,脸上、嘴巴上狠狠的挨了几拳,血都流了出来。
若不是锦衣卫及时赶到,怕是要被群情激奋的民众给活生生的打死。
眼睁睁的看着这场骚乱在如此喜庆的日子里发生,小莹不由得握住顾担的袖子,小声的唤道:“顾叔叔,不去帮帮他们吗?”
顾担深吸了一口气,以他的能力自然能够看到更远,也听到更远。
甚至在那个宣传消息的官员挨打之前就能够拦下来。
可他却没有动身。
“我不会时时都在。”
顾担说道:“在发生不可逆转的大事之前,先让我看看他们的能力。”
个人伟力的确能够威胁一个国家的统治者,但大宗师还远远不足以去真正管控天下。
在必要的时候,需要顾担出手,顾担不会拒绝。
但若事事都要他出手,夏朝立国的目的何在?
王莽既然敢选在今日宣布墨丘陨落的消息,应该也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
总不能是希望他出面,以武力去强行压服群情激奋的民众吧?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那也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顾担默默的看在那里看着,很快,作乱的游侠儿被锦衣卫给当场拿下——这些锦衣卫都是之前王莽堂口的那一批人,也是最得他信任的那一批。
就算没有管理国家的才能,做君主手中的一把刀也很好用。
锦衣卫下手并不轻,上去三下五除二将那群游侠儿打倒在地,用绳索捆着一同带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颇为有些眼熟的一幕,让此时已是夏朝的民众们,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待在大月的日子。
特别是皇都的原住民。
这一幕可太特么的眼熟了!
除了锦衣卫没有拔刀之外,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区别。
顾担甚至还亲眼看到一个老者一脸惊惧的问着自己的孩子,“今夕是何年啊?到底是夏朝还是大月?”
“不是说圣人立国么?怎么还是这一副德行?”
“没听他们说吗?圣人都已经死了!圣人死了,当然有败类披着圣人的皮囊上位,恶心,真恶心!人都死了还要用他的名号,我呸!”
“圣人没有了,谁在称皇?他有什么事迹,什么德行?!”
不止是游侠儿,就连一些读书人都站了出来。
他们没有挥动拳头和刀剑,但是一张嘴里所能吐出来的言语也绝不逊色于刀剑多少!
这些人中,有一部分是因为实在看不惯大月,不愿入世的人;也有一部分是看到夏朝初立,缺少官吏的时机赶来皇都,天子脚下,肯定最有机会,这是无可争议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读书人,心中自然也期待一位圣君明主。
人心这种东西不好测,但也很好测。
大家都说你是圣人,仰慕你的德行,那便是真的欣赏和喜欢。
他们因墨丘的名望和德行汇聚而来,就是希望在那样的圣人手底下办事。
结果倒好,圣人没了。
而且看这早有准备的样子,定然是早就有了消息,只是引而不发,等到木已成舟,将众人哄骗过来之后再通告!
用心险恶!
其心可诛!
坏事做尽!
少了一位圣人,必然要找恶人给补回去。
作为众人眼中窃取了圣人胜利果实的夏朝第一任皇帝,王莽便是最好的目标。
无数先前在他乘坐龙辇之时尚且兴高采烈欢呼雀跃的和他打着招呼的民众们,此时不惮以最恶毒的言语去问候他的全家。
“圣人已陨,豺狼当道!国已不国,天无宁日!”
甚至有一位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身着破旧长衫的读书人直接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口中还在不断的呼和着。
有人如此带头之后,各种口诛笔伐自然也是轮番上阵。
“先前坐在龙辇上的那个,到底是谁?怎么立国之前,从未听闻过半缕风声,一直凭借着圣人的名义去做事?”
“将我等哄骗过来,就是为了宣告圣人已陨的消息?既如此,这夏朝,不待也罢!”
“扯住圣人的虎皮好让自己黄袍加身,无信无义;消息散布,锦衣卫在旁早有准备,定是早就知晓,却不肯让圣人瞑目,此乃无仁无德!无信无义,无仁无德,安敢为开国之皇?!”
各种各样的质疑和谩骂声不绝于耳,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夏皇,王莽!
作为一个国家的皇帝,当百姓受
了气,又不知道怎么发泄的时候,骂皇帝准没错。
别问这件事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说是不是他在当皇帝吧!
既然当了皇帝,享受到了皇帝的权柄,自然也要承担的住皇帝本该承受的谩骂,不可能什么好事儿都让你占全了。
面对这汹汹人潮的谩骂之声,那群锦衣卫却并未动手。
如今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的钟严只是冷冷的扫视着那群出言不逊的读书人。
若不是有夏皇命令,不以言语制人,今日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
本已做好了舍生取义准备的那群读书人等了一会儿,连自己都快骂累了,那群锦衣卫竟还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并未让他们欣喜,反而更加愤怒。
还有个胆大包天的愣头青,竟跑到了钟严的面前疾声喝问:“你们这群鼠辈,将圣人的尸身藏在了哪里?窃国的贼!”
原本不发一言的钟严眼中露出嘲弄的模样,“我们是窃国的贼?豫州遭灾的时候,你们这群读书人在哪?我们赈灾救民的时候,你们这群读书人在哪?我们各地平乱的时候,你们这群读书人在哪?
学了几个词,念了几年书,就当自己是一号人物,到处指指点点,肆意抨击。说夏皇没有德行。你们的德行,又在哪?在你们的嘴上?”
如此一连串的话问了出来,那莽撞的愣头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破口大骂道:“我们是为圣人而来!为圣人做事,理所应当。你们这群王八蛋算是什么东西,打着圣人的名号立国,你们也配?”
钟严眼中的讥讽之意更甚几分,“哦?想跟着圣人做事?墨家什么时候把门给关上了?圣人出世十余载,墨家便跟随了他十余载。难不成十年前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没有出生,所以错过去了?今日好不容易长大成人,才终于得了爹娘的首肯,要过来投奔圣人?”
“你你.”
莽撞的读书人被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单看他的模样,胡子都已经有半指长,怎么可能刚刚成年?
这番话分明是在阴阳怪气他,圣人活着的时候不肯加入墨家,得知要立国的消息,便着急忙慌的赶来投奔。
到底是来投奔墨家,还是来投奔官职,自己心里清楚。
“堂堂锦衣卫,只会逞口舌之利!”
憋了半晌,那读书人才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昂起脖子,通红的脸上写满不屈,好似忠贞无畏的战士一般,“我就站在这里,你大不了杀了我!”
“呵。”
钟严没有半点犹豫,手中长刀直接便狠狠的压在了那莽撞的读书人肩膀上。
铁器的冰冷触及到温暖的肌肤,让汗毛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那读书人的牙冠已经开始打颤,双目仍旧死死的盯着钟严,一语不发。
竟还真的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钟严长刀猛然一划!
破风声掀起!
那莽撞的读书人呆立在那,双腿发颤,但并未挣扎,唯有目光中,充斥着无穷的愤怒。
然后他便看到钟严拿着刀走远了,隐隐间还有一道声音在无数的口诛笔伐中传荡过来。
“倒还算个汉子。”
莽撞的读书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还在。
涌上脑袋的热血开始飞速退却。
对死亡的恐惧的袭上心头。
他耳中听闻着周遭接连不断对夏皇的诅咒谩骂之声,看着钟严持刀渐渐远去,一时间呆立在当场,表情茫然而无措。
竟有些分不清楚。
而这,仅仅只是发生在顾担能够看到的,斑斓一角而已。
相似却又不太相同的一幕,接连不断的在皇都内上演着。
之前王莽依靠墨丘的名义招来了多少人,此时便有多少人在骂他。
特别是在发现锦衣卫并不会因言抓人之后,谩骂的声音便越发嚣张与猖獗,且理所当然。
这个盗皇为什么不因言抓人?
当然是因为问心有愧!
读书人只要想骂一个人,无论他做什么,是好是坏,都有千百种理由和愿意去谩骂,且一眼听上去、看上去极有道理。
之前在大月的时候,他们不敢骂,因为骂了真的会被杀,而且可能都不是杀一个,小的殃及满门,大的祸及全族。
可夏朝说的是奉行墨家的道义——尽管一些人连墨家的道义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可既然要奉行道义,那肯定不能和大月一样吧?
不然何必改名为夏朝,还当大月不就得了?
如果是圣人,他们自然可以俯首帖耳,可既然是借着圣人的名义自行上位的王八蛋,那当然是骂多少都不够多。
哪怕王莽已经悄悄下令,不必因言抓人,除非是连带着墨丘一起侮辱的家伙,可没有多少的时间,皇都内的监狱、地牢,乃至是天牢,全都满了!
倒不是那些人真犯了那么大的罪,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