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祈皇帝祈应龙,竟敢独自来到他的面前。
而且丝毫没有端起皇帝的架子,反而主动鞠身行礼,以前辈称之。
如此干脆的礼下于人,倒是有些出乎了顾担的意料。
看来大祈的皇帝头倒是没有那么铁。
“墨丘挚友。”
顾担还是如此介绍自己,告不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
他展现的态度便是因墨丘之事而来,并不准备让自己一起名传四野,就算几国搞清楚他是谁,也会因为这份态度明白他并不想露于人前,更不会去大肆声张。
“早闻墨丘之名,有圣人之称。奈何天高地远,仅能从只言片语间听闻一二,不知真圣显世。若非大月使者来访,从中闻得墨家之事、墨家之举,不知还要错过多少时光。”
祈应龙满脸懊恼和悔恨,丝毫没有半分假意,似是在讨心窝子一般,“得知您要来此,寡人早已扫榻相迎,唯恐怠慢半分,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话语干脆而利落,天衣无缝,谦卑而又恭敬。
何止是没有皇帝的架子,不知道怕还以为是什么虚心的学子在讨教师长,将姿态放的极低。
作为大月周边的最强国,祈应龙很明白实力便是道理这句话的含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各种各样的准备在充分参考了七位宗师的意见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不如赌一把对方并非是滥杀之辈更为妥当。
首先便要放低姿态,万万不可激怒对方。
顾担的反应也让祈应龙心头略略松了一口气,起码他不是杀过来的,否则那真的就只能鱼死网破了。
“这些话不必再提了,我今日来此,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顾担没有兴趣再去听祈应龙悉心准备的辞令,只是随意的挥了挥手,便止住了其接下来的言语,“若是不知道,也不妨让我来告诉你们。”
他的目光看向几位宗师,脸上露出分外和煦的笑容来。
那笑容分明亲切和蔼,却让几位宗师都忍不住扭过头去,不敢直视。
这个狠人仅是自己便宰了足足五位宗师,现在看上去还是毫发无伤的样子!
凭借七位宗师能否将其拿下?
那怕是不太可能。
若非如此,大祈皇帝也不会选择先礼再说。
皇帝的命是命,宗师的命就不是命了不成?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又有几个宗师想去玩命呢?
碰都未碰,心中就怯了人家一等,还不拉下脸来,那便是自找没趣。
但就算心中有了准备,听到顾担如此直接的开口,祈应龙心中也是叫苦不迭,这当真是笃定将他们彻底拿捏住了,否则岂会如此咄咄逼人?
“寡人参悟墨家十义,自觉深奥无穷,说来简单,想要做到委实太难,非无向学之心,实乃无高人指点,可怜可叹。”
祈应龙心念急转,一声叹息,对着殿内招了招手。
身着月白之衣的大月使者便快步走来,看着顾担的目光满是敬仰,双臂颤抖的将一叠纸给呈到了顾担的面前。
目光一扫,便能看到纸上写着令人难以拒绝的金银珠宝,乃至是数量繁多的钱财、粮食和家畜等物。
“寡人德薄,不敢冒昧。对于进犯大月之事,深感惭愧。这些补偿,乃是寡人与大月使者认真磋商而出,绝无半分虚假,只想先以此来弥补大月百姓之灾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您不吝赐教。”
祈应龙满脸真诚的说道。
“大月使者?”
顾担眉头微挑,这大祈皇宫中,从哪里冒出来个大月的使者?
大月使者连忙对他鞠身行礼,有些紧张的说道:“臣乃陛下派来与大祈皇帝磋商停战事宜,恰逢您要前来的消息传至,大祈皇帝便拉着臣一连讲述了好些天墨子之事迹。
这些东西”
他抬了抬手上的纸,那纸张质地柔韧,洁白平滑,色泽耐久,又轻薄纤细,可托举在他手中,又恍如千钧之重。
“这些东西都是大祈皇帝与我仔细探讨过的,用以赔偿羽州、扬州的损失这些东西我做不了主,还需要您过目才可。”
大月使者极为恭敬的说道。
在躺在马厩之中无人问津的时候,他甚至都想过一死了之,但随后的变化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本默默无闻的他突然就成为了大祈皇帝的座上宾,秉烛夜谈还不算,甚至还要从他口中探听出的情报用来给大月做赔偿!
没错,是大祈给大月做赔偿!!
什么羽州、扬州还不够,早已经成为了过去。
来的时候,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被羞辱致死,乃至遗臭万年的准备,哪里能够料想得到竟还会有这种变化。
而这一切的变化因何而生,他自然也再明白不过,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的实力,已完全足以威胁一国的统治者。
弱
的时候,只能看别人脸色;强的时候,别人就要想尽办法去巴结逢迎。
其间之变化,他的感触可谓是再深不过。
使者使者,说好听了叫做两国交际的桥梁,说不好听了也不过是一个传声筒而已。
对于大祈皇帝直接拿着他的意见来拟定赔偿,连他自己都深感惶恐不安,但当真正看到那一份赔偿之后,还是忍不住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无他,大祈皇帝给的东西,实在太丰厚了!
如果羽州和扬州也有着一个“价格”,那这看似纤薄的纸张上所书写的内容,已足以将扬州和羽州全都买下来,甚至还要富余不少!
这些东西只要兑现出来,可以直接扶持住一个不弱于大越多少的小国!
说一声诚意十足都不为过!
也是因此,他才愿意站出来,帮大祈皇帝将这份赔偿递到顾担的面前。
这些东西,不夸张的说,怕是能够将大祈的国库都给直接刮空大半,用诚意十足来说都再贴切不过。
而这,甚至都不需要顾担再出手一次,仅凭着阵斩五位宗师的余威便可做到!
一旁的荀轲这个时候也走了上来,从大月使者手中接过纸张,只是大致的扫了几眼,眼中也不由得流露出惊讶之色。
只能说不愧是大祈,这个周边的最强国,连赔偿的时候都如此大方,没有半点吝啬。
“这是寡人的诚意,以及对于诞生圣贤之国的补偿。”
祈应龙也有些紧张的看着顾担。
他自问自己的礼仪、态度、诚意,全都尽最大可能的拿了出来,若能够弥平这次招惹的事端,那就不算太亏。
毕竟夜路走多了,难免撞到鬼。
就算这次大出血会让大祈伤筋动骨,也好过被人血洗满门。
看着他这副眼巴巴等待顾担开口的姿态,连荀轲都很难将他和心中那个比之宗明帝还要更加可恶几分的大祈皇帝划上等号。
荀轲自问,如果只要赔偿的话,他自己就算狮子大开口,可能都要不了这么多。
顾担从荀轲手上接过那份先书写好的赔偿,快速的过目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毫无半点变化,当将最后一页纸翻完之后,平静的目光便看向了祈应龙。
大祈皇帝的手掌在袖袍下紧紧的捏在了一起,此生从未如此的紧张过,就连登基那日,都未曾没有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刻汇聚而来,只要顾担点一点头,原本火药味儿浓重的宫前对峙便将烟消云散。
“不够。”
顾担说道。
“嗯?”
这一下怔住的不仅是祈应龙,连看过赔偿的荀轲都暗暗瞪大了眼。
原本待在宫殿中并未走出来的六位宗师听到这两个字,都迈步走出,目光变得不善。
他们自问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就是希望对方也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风轻云淡间将这件事揭过去,从此之后你走伱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好我好大家好。
谁曾想面对如此之大的诚意,对方竟还不肯满足!
“这已是大祈国库六成之物为了方便大月重建羽州、扬州,还派去了种类繁多的工匠,也无需大月供养,吾等自问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薛闻剑双目一凛,声音微寒,“这些赔偿,足以弥补大月之损失,其间富余之物,全当吾等轻启站端的惩罚,还望阁下勿要咄咄逼人,兔子急了尚且还要咬人,遑论宗师?”
“此言极是。”
走出宫殿的大祈宗师也一同应声,“吾等未将阁下等闲视之,阁下又为何要如此为难大祈?这份赔偿吾等已是尽了最大的心力,绝无半点敷衍之处。非是让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大祈自食其果,并未推却这份苦果,何必还要苦苦相逼?”
“这份赔偿便是再创建一个小国都足以做到,大祈兵卒仅是踏足羽州、扬州,便是再加上豫州的赔偿都是绰绰有余。阁下既然自称为‘墨丘挚友’,也该认同墨家之理念才是。国库六成,已让大祈伤筋动骨,需要数年的修养才能好转,如此犹觉不足,大祈百姓又该如何度日?”
这一次没有等到大祈皇帝开口,被拉来助阵的几位宗师便已按捺不住,纷纷开口。
其间或是威胁,或是恳求,或是干脆拉上墨家的名号,从不同方向试图将顾担说服。
面对宗师的汹汹浪潮之声,顾担目光轻轻一扫,便将他们全都给略了过去,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意见,只是简单而直接的说道:“我说,不够。”
原本劝慰的声音戛然而止。
冬日的寒风吹拂而来,落在人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一片冰凉,肃杀的气氛不知不觉间笼罩了此地,时光仿佛随着寒风的到来被一同冻结于此,让人近乎窒息。
“哈”
僵持之中,大祈皇帝祈应龙率先干笑出声,脸上挤出干硬的笑容,“此事既是大祈挑起在先,自然不该由大祈说了算,您觉得哪里不够,不妨由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