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派了个小太监送他们出宫。
但这小太监入宫没多久，在太子殿下的威压下早就瑟瑟发抖，哪里敢跟着他们，没过多久偌大的宫廷只剩下佛桑与傅云徵二人。
佛桑神色十分紧张的对傅云徵道：“圣上在御书房的熏香中做了手脚，你现在感觉如何？”
都过去这么久，傅云徵神色依旧平静，并无半分看起来毒发的迹象，佛桑悬着的心总算是稍稍的放了一半回肚子里，但她同徽宗一样十分不解傅云徵这次为何没中招。
见某只一副紧张又关切的神色，傅云徵低笑一声，道：“桑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得多蠢，会在同一个招数上栽倒两次。”
佛桑……
总觉得傅云徵是在内涵她！
对上小姑娘哀怨的眼神，傅云徵失笑，随即将挂在腕间的佛珠递给她。
只见小叶紫檀的佛珠，中间却有一粒是猩红色的，在灯火下流转着幽微的光。
她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了那不是普通的珠子，而是……
“这是龙血珠！”
佛桑惊讶的低呼出声。
传言龙血珠乃是上古至宝，能够克制天下百毒，佛桑只在古籍中见过，没想到傅云徵手中竟会有一颗。
之前并不见傅云徵佩戴，可偏偏是今日……
电光石火之间，佛桑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般，道：“你也怀疑，昨日中途截杀之事是圣上所为，圣上……与曼陀教有关？！”
虽然此处只有她与傅云徵两个人，但佛桑还是情不自禁的压低了声音，唯恐被人听了去。
毕竟这样的猜测，实在是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世人皆知，当初这曼陀教心怀鬼胎，妖教祸国，人人得而诛之。
若被世人知道当今天子竟与妖教有勾结，那可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呀！
佛桑越想越觉得可怕，不禁打了个寒颤，顿觉眼前更是疑影重重……
“那么五年前的儋州，还有你中的毒是不是与圣上有关那？”
佛桑清楚自己这样的猜测实属有些大逆不道，但……经过今日之事，徽宗所为所为简直刷新了佛桑的认知底线。
一个能与妖教勾结、欺骗过天下人的帝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
“儋州之事只是疑心，并无直接的证据与他有关。但曼陀教的真面目已经渐渐地浮现水面，五年前儋州之事抽丝剥茧，必然能得到真相……”
这两日经历的事情太多，也太复杂，纵使是聪慧敏捷如佛桑，此时心中竟也有些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倒是傅云徵依旧保持着冷静分析。
他只说了儋州之事，却没有回答佛桑第二个问题。
五年前他中毒之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佛桑心中的疑虑一闪而逝，不等她继续追问下去，只听傅云徵忽然开口：“已经到了。”
只见他们说话的时候之间并不是出宫的方向，而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断壁残垣，草木森森，一阵寒风吹过一向胆大的佛桑也不近打了个寒颤。
只听长廊两边海棠花叶‘唰唰’作响，佛桑一个激灵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
等等……
海棠花！？
之前宫中闹过花妖传闻，徽宗下旨烧了宫中所有海棠花树，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海棠花。
且此时是初冬时节，只见那海棠花虽然没有开，但那枝叶却是异常的繁茂。
“这里是……”
佛桑惊讶的看向傅云徵，只听傅云徵淡淡道：“此处便是未央宫。”
顺着傅云徵幽深的视线看去……
此时暮色降临，九重宫阙亮起了万盏灯火。
只是这些灯光烟火，荧光辉煌，都与未央宫毫不相干。
此处灯火萧索，断壁残垣，自金贵妃掌权之后便将当年在楚后宫中伺候的人杀的杀发卖的发卖，昔日皇后的住处与冷无异，甚至比冷宫还要萧索。
从前佛桑在宫中，闲暇的时候也听过那些白发宫女们说过一些往事……
据说帝后一开始还算是相敬如宾，当时徽宗封后的典礼十分的隆重，还专门为皇后建造了一座名为未央宫的宫阙，彰显着圣上对皇后的恩宠。
但没预料到不过十年时间，红颜未老恩先断，昔日雍容华贵的皇后以获罪之身下葬，无牌无位无人祭奠，甚至因戴罪之身死之后连皇陵都不得入。
据说楚后非常喜欢海棠花，当初她入宫之后徽宗曾为她寻来世上各种珍惜的海棠花种满了一园子。
海棠花开时，暗香浮动，锦绣绚烂，是宫中最为美丽的地方。
这未央宫从前的雕梁玉柱一半已经化为了灰烬，翡翠窗柩一半也腐烂，唯有那海棠花岁岁年年，花开依旧……
傅云徵并没有进那看起来已经十分破旧的未央宫，而是站在那杂草丛生的花圃前良久，终于佛桑忍不住开口小声问：“我们，需要进宫去祭奠一下皇后娘娘吗？”
傅云徵似是方才如梦初醒，轻轻摇头拒绝：“不必了，她一向喜欢清净，我们还是不要惊扰了。而且……”
“她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便是我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傅云徵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下一刻会散落在晚风中。
闻言佛桑下意识的说道：“是因为……楚将军吗？”
傅云徵并没有回答，只是那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下愈发显得暗沉。
清冷的眉眼带了几分微不可觉的怅然之意，佛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上前一步握住了傅云徵的手。
他的手微凉……
气氛有些凝重，就连一向能言善道的佛桑此时搜肠刮肚了半天竟也想不出什么宽慰之言。
讷讷半晌才道：“你也别太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佛桑懊恼自己在此刻的语言苍白，但傅云徵听了她的话却是笑了，他漆黑的凤眸非常的平静。
反倒是佛桑因着想起楚后红颜薄命，以及傅云徵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眼圈红红的，反倒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五年前我便已经不难过了，也不会难过。”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怎么不会难过呢？
一夕之间，从天之骄子坠入泥泞之中，众叛亲离，背负上弑亲的罪孽，坠入一团迷雾之中。
又怎么不会……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