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兰赫尔自从山谷遇险,多亏了赛尔的神勇和对地理气候的了解才侥幸逃脱,避免了全军覆没的惨剧。虽然没有一个人指责过他,但他事后自省,为自己的急躁冒进和拒纳良言,深以为恨。不自觉中,已变得不再咄咄逼人。所以,尽管心中仍不免焦急忧虑,他还是沉默了。
格雷恩对他的处境深有同感。黑森林的困境也的确如他所言,绝难承担起一场漫长的和阿波多利的对峙。除非有如神助的奇思妙计,迅速彻底地消灭阻挡在边境地区的敌人重兵军团,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的问题和困难。
可是,新遭重创的西征大军,面对的可是几乎毫发未损的得胜之军,胜算又能有几何呢?
长老也不住地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好好筹划一番,千万不可再大意了。”
格雷恩问道:“有地图吗?”
“没有。”多兰赫尔笑道,“不过,我有更好的。”
他挥挥手,几个仆从走上前来撤去了桌上的杯盘,几个士兵随后抬进一个大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些黑黝黝的石块似的东西,在众人的注视下迅速摆好,然后转身退下。
格雷恩笑道:“原来殿下早就有所准备了。”
他也笑道:“这是几年前,闲暇时摆给自己看的。这次重新回到这里,竟然没有被损坏,格雷恩先生尽可一用。”
格雷恩走近沙盘细细观看。沙盘制作精致,山川河流,平地山丘,毫末枝节,无不精准。显示着为了制作这个沙盘,用心耗力,可谓良苦。他不禁暗暗称赞。
原来这位王子殿下,的确思虑长远。阿波多利的野心包藏未露时,他已有所警觉,才会做出这么精确无误的沙盘。可是,种种缘由之下,他的苦心谋略未得施展,黑森林就已一败涂地。
格雷恩了然于胸,信手挥指,将阿波多利境内关隘渡口,要塞兵营,粮仓马场,险要重地,事无巨细,都一一指明标定。最后,他又将各军团重兵屯守之地,摆在上面。
他手抚着腰间佩剑,注视着沙盘上敌我双方的态势,沉思着。而此时众人也早就围在他身边,看着那个被缩小却真实的战场,不住小声赞叹着。
格雷恩扭头看到特林维尔正目光发亮,用手指点,他身边的阿卡阿卡也是一脸兴奋。他微微一笑。
“特林维尔,我想请你对沙盘上的局势,给大家做个说明。”
特林维尔急忙连连摆手,不住后退。他红着脸说:“格雷恩,你要是下命令让我上马冲锋,多杀几个敌人,大个子维卡自然惟令是从!可是,你让我排兵布阵,谋划策略,那不是让我当众出丑吗?不行,不行。”
众人都笑了。长老也笑道:“特林维尔先生,不要小看了自己。你在战场上的勇猛无敌,我们都有目共睹,只怕有些本领,连你自己也还不知道呢。尽管说吧,用你自己的心思去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即使说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是啊。”阿卡阿卡笑着怂恿他。“没错,主人。说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阿卡陪着你一起丢人好了。”
特林维尔咧着嘴,皱着眉,看着格雷恩。他的朋友眼中的期待鼓励着他。
其实,特林维尔早就被他的朋友胸藏百万之兵,挥斥方遒,决胜战场的气魄所倾慕折服。时常苦恨自己心无半支良策可资挚友,只知挥刀舞棍徒呈匹夫之勇,暗地里不知多少次学着格雷恩的样子,学着他如何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通观大局,冷静应对,抓住战机,克敌制胜的本领。
可就那么一丝心痒的跃跃欲试,就被朋友捕捉到了他的小心思,让他又激动又难堪。
可是连希娜和多兰赫尔王子也是同样的期待,他也就豁出去了。反正阿卡阿卡说的也没错,有他陪着自己一起丢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站在沙盘中央,仔细观看。他抬起头来时,目光变得闪闪发亮。
“阿波多利被称为‘天选之国’,是每一个阿波多利人承认并津津乐道的。她的强大不止来自于地域广大,物产富饶。也和她处在大陆上最得天独厚的位置,息息相关。”看到大家都频频点头,他继续说道。
“大海阻绝了一切来自西北方的威胁。阿波多利立国数百年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的危险来自海上。在这之前,也只有海盗曾带来一些小小的麻烦。对,只能是麻烦。”
阿卡阿卡笑道:“可即使这样小小的麻烦,不也是被您和格雷恩先生消灭了吗!”
大家都笑着点头称是。特林维尔挺了挺胸膛,
“所以,至少目前,任何国家或者联盟,如果试图从海上进攻阿波多利,都是耗资巨大,旷日持久,而且是愚蠢至极和不可能成功的。长远来看,也不会有如此强大的水兵能给阿波多利造成巨大的损害。所以我以为,我们想早日打败欧尔津国王,唯一的途径只能是从正面攻击敌人的重兵集团,从东方唯一连接黑森林的道路入手。”
他看着格雷恩,格雷恩赞许地说道:“说的很好,特林维尔。继续说下去。”
得到朋友的赞
同,特林维尔不禁提高了声音,更加自信。“可就是我说的那样,那也是‘唯一’的道路。阿波多利被外界称作‘高山国’,南方高大险峻的绵延山脉,天然隔绝了与大陆其他国家的陆上联系。东北方的地理环境更加优越,海岸和群山共同打造了不可逾越的天险屏障。只有在东方,在两山交集处,额尔纳河谷地区,有一道狭窄的通道,就是这里。”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从这里进入阿波多利,直到巴布科莱王城,都是平整肥沃的平原,再无险阻。只是,”特林维尔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都看到,在山口身后的狭长走廊里,是格雷恩摆放的五个军团。特林维尔不禁咧着嘴,挠起了头。
“只是,我想不到该怎么通过这条通道。图汗将军虽然占领着河口的桥头堡,可他显然只是玛尔斯王子摆在前方的警戒部队,一旦受到攻击,他们会一边抵抗,一边撤回到阿波多利境内。大家都看到了,这条走廊里五个军团梯次摆开,层层设防。各个军团相隔不过数十古里,便于呼应增援。别忘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些时候了。”
“主人,”阿卡阿卡笑问道,“过去哪些时候?”
“当然是指他们在黑森林和大陆其它地方了。那时他们也要考虑人民反抗带来的损失和不便,给养粮食补充的困难,也让他们不能随意展开大规模的战斗。可是,他们现在已经退到了国境内,这些问题都不复存在。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战斗力得到了更大的提高。”
特林维尔已经说完了,他不禁抬起手来,又挠了挠头。大家没有想到特林维尔竟然如此条理分明,述说明快,简直出人意料。
阿卡阿卡不禁鼓起掌来,他说道:“主人,你刚刚还在谦虚呢。要我看啊,你当个军团长也是大材小用啊。不愧是大个子维卡,不愧是阿卡阿卡的主人啊。”
“特林维尔说的很对。”长老也笑道,“虽然敌人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可以威慑到所有的地方,西方面临的主要威胁暂时已经消失了。可是当欧尔津国王的爪牙全部缩回去时,我们要想消灭他们反而更加困难,无从下手了。所以,此事决不可急躁,要从长计议。”
多兰赫尔凝视着沙盘,低声问道:“那么依特林维尔先生所说,我们是无法突破这条唯一的通道,直取巴布科莱王城了?”
格雷恩点点头,“是的,王子殿下。我完全赞同特林维尔的分析。至少,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想要突破敌人的防线,是绝无可能的。”
“格雷恩先生,你不是熟悉很多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吗?那些别人根本找不到路的地方也难不住你。难道我们不能从敌人无法防御的山岭地区,秘密越过边境,突然出现在敌人背后吗?如果我们那么做……”
“不可能,多兰赫尔王子。我们做不到。”他说,“那些荒山野岭,人迹罕至之地,比你我所能想到的还要艰难危险千倍万倍。几个人的穿越尚且困难重重,成千上万的大部队要想从同样的地方穿过,气候多变,给养困难暂不去说,那些狼虫猛兽,瘴气毒泉,就有可能让我们在见到敌人的军团之前,就全军覆没在群山密林之中了。殿下,我不会那样做的。”
多兰赫尔沉思不语。在之前他独自审视沙盘,尝试破解此难题时也是不得其法,可谓万难。没想到数年过后,集思众议之下,依然会被眼前的局面所困。
希娜看着他沉默失落的眼神,心中也暗暗叹息着。“难道,就任由欧尔津国王在大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之后,只要逃回了高山国,就可以逃脱惩罚吗?如果我们只会在敌人的防线前束手无策,那我们又怎么向那些被他欺凌摧残的国家和人民交代呢?”
希娜当然有生气质询的权利。毕竟萨普莱将军和梅妮夫人的去世,亚米娜变成可怜的孤儿逃离达克赛德,这都是国王和莫摩尔、埃吉尔之流勾结在一起,阴谋祸乱造成的。还有身边沉默的黑森林王子,也同样背负着血海深仇。
格雷恩望着一脸正气的年轻女战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们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希娜小姐,请你放心。欧尔津国王终将为他的残忍和暴虐受到应有的惩罚。”
“那你将怎么做?格雷恩先生。”长老平静地问道。
格雷恩望着所有的人,特林维尔急忙站得笔直,一眼不眨地地看着他。
“即将踏入阿波多利的土地,我心中还在回想起当年对艾蕾诺亚王后的允诺。可是今天,我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彷徨。因为我对这片大陆上所有受到战乱波及,渴望和平的人们也有着同样的承诺。如果有必要,我将带领着神圣联盟的大军,不论付出任何牺牲,任何代价,也要和欧尔津国王决一死战。”
“说的好,格雷恩。”特林维尔摩拳擦掌,兴奋激动。“我也同样明白,近卫军和所有阿波多利的士兵一样,在爱好和平的人民心中,他们就是残暴的不可饶恕的敌人。我要和你站在一起,格雷恩,和他们战斗到底!即使牺牲我自己!”
阿卡阿卡鼓掌大叫着。长老却突然笑了。
“特林维尔先生,我看完全不必牺牲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