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特林维尔失声说道:“这好像和阿波多利的国王和他弟弟之间的故事差不多啊。”
“住嘴!特林维尔,你在胡说些什么!”格雷恩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眼睛血红,怒视着特林维尔。
特林维尔猛地醒悟过来。他忽视了他的话已经无意中伤及到了艾蕾诺亚王后—而王后在朋友心目中有着何等崇高的地位。他的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对不起,格雷恩。我向你发誓,艾蕾诺亚王后也是阿波多利我最敬爱的人,我绝没有想诋毁她的意思。是,我不该胡说的。”
格雷恩胸膛起伏着,急促地喘息着。他是真的愤怒了!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会为了特林维尔刚刚说过的话而发怒。只是因为,他自己也被脑海中冒出的念头震惊了。他无法抹去心头的恐惧,因为他发现,长老绝不是仅仅对他们说起了石灵王过去的故事。他最后的一句话,分明就是有所指向,只是被口无遮拦的特林维尔说的明明白白!
那时他头脑中一片茫然,血全都冲到了脸上。他只能用愤怒掩盖着他的恐慌,几乎无法再思考。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可是身体却开始颤抖。
特林维尔和阿卡阿卡都被他的样子吓坏了,都不敢出声。长老长叹了一声,“当我听到石灵王的讲述时,也是深为惋惜,叹息不已。男女相遇,两情相悦,是最甜蜜的味道,甚至盖过了王冠的荣耀。人世间,不知演绎过多少这样天神艳羡的爱情故事。可谁又能想到呢?当痴男怨女被失落、嫉妒和仇恨蒙蔽了心灵和双眼,亲人为之反目,又会上演什么样的人间悲剧呢!人间,天上,相似的一幕到处都在重演!”
不用再怀疑了!长老丝毫没有体谅他的无助和痛苦,为他朋友的话加上了最无可置疑的注解。
营帐中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格雷恩沉重的呼吸声响于耳畔。一支蜡烛的火苗猛地一窜,又迅速熄灭了。四周暗淡了许多。
“不过,我无意在石灵王那里耽搁太久。因为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长老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而这也马上引起了特林维尔的注意。他实在太需要有别的更能引起别人兴趣的话题,来转移营帐昏暗中的沉闷和压抑了。
长老继续说道:“我也没有再去烦扰石灵—因为我已经不必去那座只有石灵才能打开的洞府了。而且,我的记忆力也没让我太失望—按照格雷恩说的位置,我还是找到了出口,找到了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小小的坟茔。”
长老这次言简意赅,直接就亮明了他的目的。果然,特林维尔还是很吃惊:“长老,您费劲力气去卡夫拉卡山,原来就只为了去寻找那座孤坟和那个埋在坟里的可怜人?”
“当然。”长老看着他说道。“我可不是去祭拜他的。毕竟我连他是谁都还不知道呢。可我做了一件你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特林维尔先生。”
“长老,您该不会……”特林维尔看了一眼格雷恩,他紧闭双眼,看得出来,他还在努力尝试着平静下来。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特林维尔。我就是那样做了—我把那具遗体挖了出来。”
格雷恩低声问道:“我虽然不明白长老为什么非要做那样的事。现在我也想知道,您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长老摇摇头,说道:“很遗憾,没有任何发现。就像你们当时发现他时一样。他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一提—和我预想的倒也无多大差别。”
格雷恩点点头。阿卡阿卡却问道:“这是一开始就很清楚的。格雷恩和米莱里安王子之前肯定已经检查过后,才掩埋了那个人啊。可是,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长老已经想到不会找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了,可您还是去了那里,还把那个可怜的已入土为安的人挖了出来。长老,您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长老看着格雷恩,慢慢说道:“促使我这样做的原因,其实来自一个圣城最忠诚却早已失去的朋友—格纳尔先生,也就是格雷恩的父亲。”
格雷恩已经无法再承受了。今天晚上,在这座他自己的营帐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盘根节绕,混沌不清。他就像是再次跌入了魔窟,每前进一步,前途愈加黑暗,没有尽头,看不到光明。
初次见到格莱特长老,他就从长老那里得知了父亲真实的身份和有关他去世的可疑。那时长老就已经在暗示他,也许有一天,他能回到巴布科莱王城,亲手揭开掩藏在父亲亡故背后的真相。
他相信长老的话。他也曾努力压抑心中的忧愤和不安,绝不会在打败国王和他邪恶的盟友,还大陆已久违的和平大业中,掺杂更多个人的追求和情感。
所以,他在神圣联盟击退野蛮人,拯救罗阿洛德;保卫莫妮德公主,光复凤凰城;还有向着黑森林进军,解放那片被压迫土地上的人民。更多的重任压肩,更多时候他甚至无暇去想。
可是现在,他已经踏上了黑森林的土地,离被迫逃亡的故乡也越来越近。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他未尝没有偶尔想起长老说过的话。找到父亲惨死的真相
,揪出幕后的杀人凶手!为了母亲,也为了他做为一个儿子的本分。这成了他西征大业中,只属于他自己的私念。
可是,还是格莱特长老,此时此刻旧话重提,已然让他心力交瘁,无法自拔。
特林维尔看着满脸痛苦的格雷恩,握住了他的手。阿卡阿卡却又问道:“格雷恩先生他们发现的那具遗骸,死在远离西方大陆的卡夫拉卡山的魔窟里,那和格雷恩的父亲—格纳尔先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主人曾经告诉过我,格纳尔先生是在高山国的巴布科莱王城去世的呀。”
特林维尔也小心翼翼地问道:“格纳尔大叔说过什么吗?可他怎么又会是圣城的朋友呢?”
长老看了一眼格雷恩,他闭着眼睛,双肩微微颤抖。
“看来,格雷恩还没有告诉过你们—格纳尔先生并不只是巴布科莱王城一名普通的园丁。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圣城的巡风使。”
特林维尔简直惊骇到难以置信。阿卡阿卡则只轻轻点了点头。
“博迪·格纳尔先生年轻时就接受过阿斯特拉尔先生的言传身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他头脑聪慧,胆大心细,也是圣城最出色的巡风使。卡迪尔亲王突然离开巴布科莱不知去向,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这当然得益于格纳尔传递的消息。高山国的国王曾秘密派出过很多人去寻找,可是有一天,有个十几岁的少年突然来到王城,带给国王一个消息—关于他一直牵挂着的,他的弟弟的消息。
出于现在已经无法得知的原因,欧尔津国王只带了几个贴身的近侍,就出发赶往去见卡迪尔亲王,甚至来不及告诉他的妻子和他的大臣们。王室隐瞒了国王已经离开了他的国家和带给人民长治久安的权力宝座。他们隐瞒国王的去向也是无可指摘和无奈的。一个国王,为了一个人,抛下了他的妻子和臣民,如论如何都是大意轻率和极不负责任的。但他长时间没有露面还是在国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和猜疑。
直到有一天,他一个人回到了巴布科莱。他的随从因伤病劳困,都死在这次的长途跋涉中。这并没有让更多人起疑—国王本人也吃尽了苦头,形容憔悴,萎靡不振。众所周知,他既然是一个人回来的,那他就不可能找到他的弟弟!”
另一支蜡烛马上也要燃烧殆尽,冒着青烟,呛得特林维尔咳了一声。阿卡阿卡起身找到两支新的蜡烛,重新点燃。
“格纳尔先生告诉我们的起初就是这些—国王已经回来了,在国王兄弟二人同时出走后,整日以泪洗面的艾蕾诺亚王后的脸上,又重新焕发了笑颜。虽然民间不敢对王室过于非议,可平心而论,欧尔津国王是个好的君主,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治理国家和百姓福祉上,原本国力就很强大的高山国,更是蒸蒸日上,繁荣富强。”
此时,格雷恩已经慢慢平静了下来。他说:“我在外游历之时,也曾只言片语听到过一些。后来从特林维尔那里听到的,也是如此。可我的父亲和卡夫拉卡山中那具干瘪的遗体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要说有什么关联,也许没有。可是格雷恩,请听我说下去吧。”
特林维尔偷偷瞄着格雷恩,又和阿卡阿卡面面相觑。只怕接下去长老将要讲述的,才是更加令人意外和惊悚的。他既担心又兴奋。
“国家稳定,王室平静,高山国国富民强,国王深受爱戴。可是,我们却又从格纳尔先生那里,得到了一些古怪的信息。”
“古怪?”格雷恩疑惑地问道。
“是的。因为我当时也无法理解他的话。回到艾蕾诺亚王后身边的人,确信无疑是国王本人。可是格纳尔先生却好像看出了哪里不对头。我说‘好像’,是因为他接下去的消息都是含糊不清,闪烁其词,仿佛难以定论。可是七圣会知道,以格纳尔先生细致缜密的观察,如果没有确实让他感到异常的情况,他是不会那样说的。”
“我的父亲,他到底发现了什么,他又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老轻轻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他也没能肯定地告诉我们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在尝试调查那个带来卡迪尔亲王消息的少年。显然,他没能找到他。是的,他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们什么。可是,他的信中,字里行间都向我们显示着,他真正想说的是,他感觉国王自从重新回来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可是按照我的看法,他其实是想说,‘换’了一个人!”
“这是不可能的!”这次格雷恩暴跳起来,挥舞着双手,“即使是我的父亲也可能是错的。如果真的换了一个人,他也不可能轻易瞒得了所有人。艾蕾诺亚王后……王后……”他愣了一会儿,颓然垂下双手,重重跌坐在椅子上。
格莱特长老怜悯却残忍地继续说了下去:“可是,就在七圣会等待着格纳尔先生接下去的报告时,几个月后,却突然传来了他离奇去世的消息。当时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他是遭人毒手,却苦于无法证实。你的老师阿斯特拉尔先生秘密潜入王城,可他最后却什么都没能告诉我们。格雷恩,这是事实。”
格雷恩慢慢抬起头,眼光游离,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