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骨上被缝了三四针,因为没有乘客承认,警察怀疑他的精神问题,是否是自虐出的伤口。
警察不停追问,林雾垂着脑袋任由着一旁的医生缝合伤口却闭口不言。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警察不会相信他。
一名身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沉稳,说话总让人有一股莫名的信服力。
办公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他关上了门,似乎想给林雾留下一些隐私空间。
林雾垂着脑袋闭口不言,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对面的男人的表演。
“你好,我叫易煜,是一名心理医生,你不用紧张,我想你一定有一些不好和那些警察说的苦衷,咱们可以聊聊,就随便聊聊。”
林雾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他知道对面的人正在打量着他。
他脸上的疲惫肉眼可见,因为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衰弱的精神直接反馈在他凹陷的双颊和青黑的眼周上。
还有那双充血的双目。
对面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很是耐心,“你最近是不是都没有好好休息?是失眠了吗?”
“听说你刚被公司辞退,是不是因为工作上的事不顺心?别逼自己太紧,可以适当的释放一下压力,去散散心,或者跟我聊聊天。”
对面的林雾还是不说话,易煜抬头落在了林雾的眉骨,他有些好奇地问道:“能告诉我那里是怎么受伤的吗?”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可以寻求警察的帮助的,我这边可以给你做个鉴定,其实这件事你放心,你情绪上不稳定,警察也不会太苛责你的。”
“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按动紧急制动按钮吗?”
“你不说的话,憋在自己心里也难受,不如就和我说说。”
林雾眼底微微有些动摇,他张了张口,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易煜脸上。
“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
易煜笑了笑,“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呢?你可以尝试告诉我,不是吗?说出来,也许你心里就好受一些呢?”
或许吧,他一个人守着那个真相太过折磨了,他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好累啊,他真的好累啊!
“月亮是红色的!”
“什么?”
易煜微微愣了一下,准备记录的笔顿在了纸上。
林雾抬头看向对方,一字一句的道:
“从一天晚上开始,我看到的月亮就和你们的不一样,不,是你们看不到,月亮是红色的。”
易煜来了几分兴趣,“月亮是红色的?这有什么影响吗?”
林雾盯着一处出神,喃喃自语着:“那些沉睡在黑暗里的东西都开始频繁活动起来了,起初它们没办法影响我,渐渐的它们发现了我能看到它们。”
易煜皱眉,“他们是谁?”
林雾猛地抬头看向了他,“是鬼,是怪物,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地铁会通向另一个异空间,那里的车厢里堆积的都是尸体,怪物在进食,我被发现了,眉骨上的伤是被一只怪物的爪子抓伤的。”
“我被包围了,没办法,只能想办法紧急制动,然后打破窗户逃出去。”
“不过,就在那个时候,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回来了!”
对面穿着白大褂的人脸色看起来很平静,虽然带着几分困惑,但却似有似无地点着头。
“你看到红色月亮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
“记不清了,快一年了吧。”
“那些东西你一般在什么时候能够看见?”
林雾挑眉看向易煜,目光冰冷,“什么时候?它们在那,我就能看见,只要有它们在的地方,我就能看见。”
“那,按照你所说的,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会伤害你?”
林雾扯了扯嘴角,“不,它们似乎能够偶尔伤到我,却没有杀死我的意思,它们只当我是个很有趣的玩具,它们喜欢看的是恐惧挣扎的样子。”
易煜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开口:“你之前有看过这方面的医生吗?”
“什么?”
“我是说心理医生之类的。”
“……”
林雾盯着对面的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果然,你根本不信,我早说了,你不会相信的,你和那些人一样,你们看不到,所以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
易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是的,只是我毕竟完全不了解,一时间接收到这么多奇特的信息,我肯定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
“或许,你可以具体和我说说你的遭遇,不管怎么说,你憋在心里肯定也难受不是?”
林雾承认,易煜是一个很懂话术的医生,很容易让别人放下戒备。
而他也的确被折磨的太久,太需要精神上的疏导了,他太想睡一个好觉了。
但是林雾没有想到,他原本只是将易煜
当做疏导放松的口子,他却给他编写了完整的病历。
因为在地铁上的事,警察联系到了他已经离婚许久的父母,易煜大义凛然的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宣告了他重度幻想症并伴有自虐倾向的结果。
一心想要疏导心中闷苦,期待着能够睡个好觉的林雾没有想到,当他再次见到久别的父母时,迎接他的是一辆印着临安市精神病医院的白色面包车。
他们甚至都没有和他说过多的话,只有烦躁的失望的眼神,默然的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像是绑架犯一般给他穿上束缚衣,将他拖进了车子。
小区里的人凑在一起眼底默然地八卦着,林雾意识到那个口口声声为他保密的医生出卖了自己。
他笑了,放声大笑,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
他以为或许精神病院会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在那里,那些不懂他的人,那些看不到的人不会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但,他们将他摁上了电椅,他们给他吃不知名的药物,他们将他关在毫无出路的牢笼里,他们对他拳打脚踢。
他们美其名曰,治病。
夜晚,连窗户都没有的禁闭室里,林雾缩在孤零零的床上。
桌上的那盏小小的台灯是他唯一的安慰,无数扭曲的可怕身影缩在那黑暗笼罩的角落里,发出着窃窃私语和嘲弄的嬉笑声。
林雾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些东西的意图。
它们就这么拥挤地挤在这方寸之地的房间内,扭曲可怖的身躯如同塞在罐头里般,诡异尖锐的嬉笑声无比的折磨着神智。
无法逃离,没有救赎,
它们妄图用恐惧来将他击溃,
将他吞噬,
将他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