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大兴!”
赵保全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次。
他可听不懂什么《天命论》、《过炎论》,他只知道比起东边那群蛮不讲理的夷人,还是汉人这边更对他的胃口,尤其是这酒,以前还真不知道汉人有这般好酒,要早知道,他早该自请来当使臣。
不行,回去先把汉学的老头打一顿再说,叫他瞒了这么些年。
“好好好,朕已知晓赵将军的意思,不知其他几位是何意见?”
宋赵广连声道好,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喜色。
五票率先夺得一票,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四位使臣身上。
宋赵广率先看向的便是高丽使臣李贤。
高丽的祖先本是殷商遗民,系出华夏一脉。
数千年来又与中原联系紧密,深受中原文化的影响,李贤的先祖更是中原的望族世家,宋赵广相信,他一定能分辨得出这两篇文章究竟孰优孰劣。
李贤捋须,故作难色道:“《天命论》论天命,《过炎论》论仁义,二者皆言之有理,言之有物,皆是千古鸿篇,实难分出胜负。不过,外臣方才看玄真大师一直在提笔批注,倒想先听听玄真大师的意见。”
老奸巨猾!
周耕读听了他的话,不由暗骂一声。
二十多年前,李贤是高丽王派到大兴国子监求学的,年少时虽比不得柳公卿兄
弟那般出名,却也算得上是满腹经纶。
凭他的学识,自当能听得出,这两篇文章中,《天命论》无论是立意还是文采,都稍逊一筹。
尤其是立意,龙皇的成败,岂能用一句兴于天命、亡于天命一言以蔽之?
李贤说分不出胜负,根本是睁眼说瞎话,看来是既不想得罪大兴,又不想得罪白国,
高丽以前是大兴附庸的时候是何等忠诚,而今却在白国和大兴之间左右摇摆不定。
这让周耕读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他和柳公绰选中李贤作为考官,便是看重他饱读诗书,能辨别好坏,且高丽与大兴在商路上往来极多,必是不敢得罪大兴。
但如今看来,李贤也不敢得罪那帮夷人啊。
若是他临阵倒戈……
周耕读不敢再想。
此时玄真已经放下批注的书,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三世因果真经》有云,富贵皆由命。前世各修因。有人受持者。世世福禄深。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听到这句话,大兴朝臣俱是心里咯噔一下。
佛家讲求因果,而因果与天命,听起来又是如此相似。
只怕这位玄真大师会站在白国那边。
但玄真却是虚晃一枪,转而对《过炎论》赞不绝口道:“诸侯国不施仁义在先,纵观春秋战国,大国欺凌小国之事屡见不
鲜,诸国间隙重重,朝令夕改、翻脸无情。大炎却能收拢各国人才,不拘一格提拔重用,在大炎无公卿无庶民,众生平等。故诸侯过被大炎逐一击破。”
“……”
大理的释儒既是僧也是儒,学了佛家的慈悲为怀,也学了儒家的礼义廉耻。
不管从哪方面而言,他都觉得白国做得太过了,仗着国力鼎盛,处处欺凌小国,就算今日大兴输了,他本来也是打算代表大理,支持大兴的。
只是没想到大兴出了这等惊世绝才,看来今日的胜负还尚未可知。
“后大炎得天下,龙皇铸九鼎大肆敛财,为求长生不老,而失仁义,继而失天下。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这便是我佛所说的因果了,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贫僧以为当以《过炎论》为胜。”
玄真口中看似在说大炎,可是清明的双眸却直直地看着王曜,是人都知道他这是在借题发挥,暗暗劝诫白国行事不要那么霸道。
王耀对他的劝诫不屑一顾,左右大理也不过是弹丸小国,若非皇爷爷打下中原后为了安定中原耗费了太多精力,早就灭了这些小国了。
所谓仁义当先,不过是这些读书人迂腐的想法罢了。
这世上唯有武力才是真理。
不过玄真的话语,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些许不快。
察觉到王曜的气场变得有些可怕,柳
季让便知道师姐生气了。
师姐本就是没耐性的人,叫她在这里干坐大半个时辰,已经是为难她了,还是速速解决此事为妙,否则她要是发起狂来,今日可就难以收场了。
柳季让擦了把冷汗,将酒杯不重不轻地放在桌上,琉璃杯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既能让有心人听见,又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这一声脆响落在北条小次郎和阮宁耳中,二人同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我选白国/鄙人以为白国更胜一筹!”
二人说罢,对视一眼,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也不由想起了那日会见柳季让的画
面。
毫无疑问,柳季让是让他们支持白国。
本来他们还打算利用这个借口,从大兴敲诈些金银财宝的。
谁不知道大兴人傻钱多,只要奉承他们皇帝几句,就能拿回大把大把的宝贝。
可惜国力的差距,让他们连反抗白国的想法都没有。
毕竟那些夷人可不像汉人那么好欺负啊,得罪了他们,他们是真的会打过来啊。
后人都不是好东西,祖先能是什么好东西?
杨明早就便知道这两个小矮子不怀好意,对他们的叛变丝毫不觉得意外。
但大兴的群臣却有些难以置信。
他们自认为这些年对倭国和交趾不错,礼遇有加,封赏有加,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痛快就
把大兴卖了。
周耕读更是一脸吃了米XX共的表情,若是技不如人,输了也就输了,但这二人如此异口同声,却连个理由都没有,令他实在难以信服。
他不由怒气冲冲地问道:“你们说《天命论》更胜一筹,到底是哪里更胜一筹?”
“不知道,总之白国胜。”
阮宁一脸无赖。
北条小次郎倒有些害怕,倭国弹丸之地,什么都没有,全靠和大兴的海上商路兴盛。
白国这个雄主固然不能得罪,大兴这个傻地主也不能放过啊。
他眼珠子一转,起身作揖,小心翼翼道:“鄙人听说华夏以天为尊,那自当是《天命论》更胜一筹了。”
反正他是外国人,谁知道他究竟听没听懂,只要他装不懂就行了。
这理由还真的说服了不少朝臣。
就连宋赵广都相信了,他为难地劝说道:“北条将军,此天非彼天,这天命,指的并非是至高无上的昊天之命,因而这文章的胜负,不能以此论。”
然而北条小次郎本来就是装傻,又岂会接受他的解释,只是连连摇头道:“恕鄙人学艺不精,鄙人还是以为《天命论》更好。”
见无法说动他,宋赵广以帝王之尊也不便再开口,只好将求助的视线望向李贤。
现在是二对二,胜负的关键来到了高丽选手李贤身上。
李贤摸着胡子,站了起来,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