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陆遥还没来得及吃饭,便听门口有人敲了暗号,他连忙整理了一下行头,出了门,便见一蒙面黑衣人在门口处等着他,瞧这人身形,正是平日里经常一起搭档巡街的同伴,游自在。
见状,他也从腰际抽出一黑色面巾,将自己也蒙了起来。至于黑衣,日常夜间出任务,他就习惯了黑衣,所以也不需回房更换。
“怎么着,有什么任务?”他低声问道。
游自在身形比他略瘦,身高与他相仿,擅轻功和短刃,他警惕的看了四周一圈,低声道:
“门里派下的任务,两人一组,去盯一群锁匠,行当里前十的都是目标,我们盯汪小泉!”
“汪小泉,那厮手又痒了?”陆遥本来以为今天的任务会是去追捕凶犯,谁知道,居然是去盯个主业做锁,副业撬锁的小锁匠。
“谁知道呢?上次犯咱手里,就不该放他,也是你心好,他那如花似玉的老婆真是可怜!”游自在嘟囔着道。
“好了,我们快些去,别出了岔子!”他知道游自在心里还有些憋气的,或许盯汪小泉的任务是他争取来的也不一定。
谁叫人家偷心的功夫不比撬锁的功夫差呢?
不过,说起来,汪小泉虽然手经常痒,但这方面的功夫着实不赖,那双手是真的巧。
两人隐于黑暗中,兔起鹘落,仿佛化身黑夜幽灵,半炷香的功夫,汪小泉的家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游自在正要上房,陆遥一把拉住了他,朝旁边那屋一指,游自在明白他的意思,三两下窜上了旁边那屋房顶。
陆遥紧跟着也跳了上来。
看着眼前一幕,他不由瞪大了双眼。房内没有熄灯,窗户上映照着四个人影。一个人影似女子身影,嘴上被什么堵住了,兀自在挣扎不已,其中一个人影不耐烦,一个手刀下去,女人昏倒,一个男人身影顿时激动起来,然后又是一记手刀,那男子也倒地。
接着两个黑衣人将两人都扛了出来,放在院子里。
陆遥四处一扫,对面院墙之外,停了一辆马车,陆遥朝游自在示意在这等着,然后自己溜了下去,待他转到马车一侧时,两个黑衣人已经将两人抛上了墙头。
陆遥连忙缩入墙体阴影之中,然后缓慢靠近。
一名黑衣人跳将下来。陆遥登时屏住呼吸停下脚步。
墙头上黑衣人,将两人从墙头抛下,马车旁的黑衣人在底下接住,往马车里塞。
做完之后,便朝墙上黑衣人比划了个手势,拳头由横转立起,墙上黑衣人会意,挥袖扫去墙头尘土,脚印自然也就消失不见,随后再度跳回院子之中。
马车旁的黑衣人上了马车前座,显然在等同伴处理完。
陆遥连忙闪身钻入车底,双手抓住底座横梁。
闻着马车底下烂泥和草汁混合的气味,加上晚饭没吃,真的是翻江倒海一般。
片刻之后那黑衣人处理完所有痕迹,然后一个鱼跃,一根小小木杆在墙头一撑便落到了墙外,那木杆在墙头的一丁点的痕迹,一夜之后什么都不会留下。
听到同伴落地的声音,前座黑衣人开始驾车离开,然后那同伴继续尾随马车清理车辙印记。
待转入大街上,这一辆马车的痕迹便已经消失不见。
游自在,跳入了小院,看着干净整洁的好似没有人来过的样子,不禁感叹,这伙贼人真的是太专业了。作为捕快的他都不禁赞叹一声,厉害。
汪小泉的院子里什么线索都没留下,游自在,把自己的痕迹抹除后离开了小院,剩下的就看老大的了。
马车在烟袋斜街直行后转弯上了朱雀大街,后进入了西市,没有上西市大街,在拐入了一个里弄之后,停了一会,女眷被抛了下来,然后又接了一人上车。然后继续上路,在惠通河畔,做了一次交接,然后新的车夫驾着马车往西一直出了京都。
马车底下的陆遥心脏狂跳。重重关卡,对方都很轻松,这个时候出城想必是有点难度的,然而他们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挠。
马车每往前一步,他脑海中的线索就越多了几分,比如,在西市大街那个平康坊的里弄,接收那些女眷的,应该是慈幼局,慈幼局按理是皇太后的产业。
当今皇太后的封号便是孝仁慈端顺德圣明皇太后。母仪天下总得有所体现,于是,皇太后便将慈幼局的产业收归名下,以自己的资产来运作慈幼局,博得天下美名。
他对这老人家也是仰慕久矣,毕竟自己先是在慈幼局长大,后面才入的四海镖局,拜师在金刀大侠的门下。
而今这事居然牵扯到慈幼局了,这事怕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
陆遥轻轻用刀划开底架的木板,还好山路时常有碾压到石子,他刀尖顶了顶汪小泉的脚底,然后将纸条顺着缝隙插入进去。里面是他在刚才换人之时用炭笔写的两个字。
“六号”仓促之下,也只来得及写下这个,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知道什么意思。
不能再贴在马车底跟进去
了,想必真正到了地方,他们会搜查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他顺势滚入了一旁的草丛之中。
汪小泉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他不知道老婆被带走到了哪里。
眼睛被蒙着的他手依然可以很巧,但是骤然失去了视力的辅助,光靠听力他还来不及适应到可以清晰感知周围环境的地步,直到此刻。
他听到了虫鸣,鸟叫,这是城外。他手慢慢摸到方才脚所在的地方,一张纸条,连忙收入袖口之中。
一旁另一蒙眼人耳朵却是一动,他同样是撬锁能手,对面那人方才的动作他岂能毫无察觉,只是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
汪小泉还道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待马车走了半晌,陆遥才起身顺着车辙印开始追踪。
“金明池!”金明池往南不远处是琼林苑,琼林苑是招待城中达官贵人的游猎和玩乐的地方,偶尔陛下也会去坐一坐。
到了金明池之后马车车辙印转向北,想了想,他掉头回城。
可不是谁都可以随随便便夜入京都,陆遥掏出六扇门的捕头腰牌,这才顺利的进了城。
刚离开这些城门守卫的视线,陆遥立刻飞身上了房顶,这城门定然有对手的暗子,不然方才马车不会这么顺利的出城。
果不其然,那夜空中扑棱翅膀的声音传入耳朵,他看见两个灰色的鸟类影子,一往城外西北处而去,一往城内正东方向而去。
城内正东方向有,怀德,怀远,怀安三坊,与西市,再往东有,内城,皇城然后是通化,开化,安化三坊。
他疯狂运起身法,然而,翅膀的速度远超大腿,他刚过怀远坊,就已经丢失了这飞鸟的影子。
汪小泉终于下了马车,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纸条里写的是什么?但是他觉得,有必要给对方留个记号,虽然对方身份未明,但是是友非敌的可能性很大。自己能否逃出生天,对方可能就是自己的那一线生机。
所以他的脚在地上碾了三圈,留下了个圈足印后被人呵斥着往前走。
每次一走偏,就是一皮鞭。
汪小泉心里早就骂起了娘,可惜,丝毫减不了自己的疼痛。
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容易走偏,就是到了他觉得应该留个记号的时候,就这么走偏一次,被皮鞭抽的时候,多跳几次脚,就多给自己一点机会。
那些人哪里知道这锁匠那么贼的心眼子。
当他们进入了室内,蒙眼的黑布取下,汪小泉都觉得往日里绿豆大点的油灯都刺眼,而此刻他们所在的房间内烛火耀如白昼!
汪小泉连忙遮住双眼,身旁那人却是闭目良久后转过身去才睁开眼睛。
两人表现瞬间高下立判。
啪啪啪,一个鼓掌的声音响起。
一个头戴广目天王面具的人出现,汪小泉心里发怵,这人就是幕后之人么?
将他们掳掠而来是为了什么?
“两位都是行内高手,让你们来,自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这边请!”然后此人朝身旁的人示意,几名头戴恶鬼面具的人过来将绑缚两人的牛皮索解开。
其实离开了马车,脚得以解放,两人是可以自行解开这牛皮索的。只是就算是解开了,他们也逃不出去。
汪小泉看了身旁那人一眼,这人的大名他也知道,谢观山,名字起的很雅致,却是个神偷,在六扇门的榜上有名,叫,有解谢观山,也不知道谁起的号,也很雅,奶奶的,凭什么老子的名号就是,万能锁小泉?
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见到这同行,汪小泉也没个好脸色。
谢观山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两人来到一处密室,四张椅子一字排开,不过也分了左右两边,一边两个。
他们只能看到背影,同样坐在椅子上的人也戴着各种面具。
两人只往这四人看了一眼,顿时都是两眼放光。
这是天工锁,相传为鲁班所创,世上能开者寥寥。
那广目尊者见两人模样,顿时面露微笑,只是这微笑藏于面具之下,只能通过眼睛能看到他的笑意。
“一人两组,解开一组,十两金,两组均开,三十两!”
“十两金!”汪小泉惊呼一声。
这买卖划算啊!开把锁十两金,京都一套四合院!
三十两金,外送三个美娇娘!
一旁的谢观山眼神也更加炽热了。
这是比手速,比能力的时刻,汪小泉立刻开始启动起来,双手抚摸过这天工锁的每一寸,温柔的像抚摸情人的手。
他体内为数不多的内力开始调动起来,从指尖开始蔓延,一点一滴的感应着天工锁的每一个模块的结构,它们之间可能的组合,每一种组合,结构的变化就会不同,反馈到手指上的感觉就有了差异。
他开始闭上了眼睛,这些细微的差异,让他感知到了整体的结构,一步一步细化,调整,终于,脑海中这个天工锁的组合结构已然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