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您是为了解决永和村的怪事来的。您想知道的,我全都可以告诉您。”
尹清婉跪伏在地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阴气被压制后,她的嗓音也恢复了生前的悦耳动听,此刻极力压抑着情绪,将永和村的往事娓娓道来……
尹清婉出生于一个富足之家,家中父母感情甚好,喜好四处游山玩水。
尹清婉十六岁那年,尹母再次怀了身孕,那时候,他们正好游历到了西山。
尹父见永和村正好位于西山脚下,村中人口不多,又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当即决定暂时定居在这里,待尹母生产后再做决定。
尹家家境殷实,虽然只是暂住,也在永和村偏僻之处选了块地,建起了一座宅院。
也就是他们如今身处的这个院落。
邻里和睦,山清水秀,她们一家在永和村开开心心的过了一阵清闲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
几个月后,永和村来了一批从浊河边逃难过来的流民。
据说,他们原先是靠捕鱼为生的。
可是浊河决堤将他们的村落都冲毁了,他们无家可归,这才一路流亡到了这里。
他们见此处山水明秀,不知能不能留在这里,重建村落呢?
见他们可怜,永和村的老村长心软便答应了。
那时候尹母见这些人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生了恻隐之心,还曾几次接济他们。
直到有一次,永和村中跟尹母关系不错的几位婶子前来探望,无意间说起那些人,连连摇头。
“前不久新来的那个村子里的人都落下病了,现在见了水就怕!这几天正和村长闹呢!”
尹母奇怪,都不用她追问,婶子们就七嘴八舌的说了个分明。
“咱们村子里养鱼,不是挖了很多池塘嘛!那帮人说池子太深了,太危险!”
“可不是,一个个都说什么……水里聚阴!还说村子里池子多不吉利!”
“是啊,那帮人还蛮横不讲道理!说是前两天有个孩子好奇,往池子边上凑了下,主人还没说啥,他爹跟个炮仗似得一下子就炸了!非说人家不怀好意,拐他家孩子下水,劈头盖脸给人一顿骂!”
尹母听得直皱眉。
她性子软,也不愿意把人往坏里想。
可是这桩桩件件的,只一个人说也就罢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她哪怕还有点怀疑,心也往下沉了沉。
后来人走了,尹母把这事跟丈夫一说,两个人都有点心慌。
尹清婉已经算家里半个主心骨,当时就拍了板:“等娘亲这一胎诞下,我们就离开这边。”
尹母月份已经很大了,受不得路上颠簸。
尹清婉摸了摸母亲高耸的肚子,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我们便是因为村子里民风淳朴才留下的,如今情况有变,真要是哪天和他们起了冲突……”
话说到这儿便没有继续。
尹清婉放在母亲肚子上的手忽然被踢了一脚,她诧异地睁大了眼,惊喜道:“娘亲!他动了!”
尹母嗔笑着打趣:“这孩子可比你小时候活泼多了!要是个男孩儿,长大了就由他护着你。”
一家人说说笑笑,将略显沉重的话题略了过去。
他们谁也没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
尹家建宅子时,为了用水方便,特意选址在一个天然池塘附近。
因为本身位置偏僻,这边基本不会有人来,池塘便成了尹清婉日常纳凉赏景的小天地。
这天,尹清婉提着个小篮子往池塘边来。
尹母晨间突然提起想吃莲子羹。
她想着常去的那片池塘正巧栽了莲花,如今莲子也该长成了,她可以摘些给母亲吃。
离得远远的,尹清婉就见池塘水面翻滚,荡开不小的涟漪!
她脸色一变,立刻意识到,是有人落水了!
情况危急,她根本来不及喊人,急急忙忙提裙奔了过去。
在水里疯狂挣扎的是个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小小的身子正在水里胡乱扑腾着!
池塘边上空落落的,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借力的东西。
尹清婉来不及多想,她一咬牙,将宽大的外裙褪下,一头扎进了水里!
池塘的水并没有特别深,她自己水性也不错,料想着一个孩子也不会有太大的力气反抗,尹清婉这才下了水。
可是她没想到,呛了水意识恍惚的孩子,一旦抓到了可以依靠的东西,当即手脚并用地扒了上来,任她怎么劝说也不肯放手!
尹清婉无奈,只能拖着孩子往岸边游。可她一动,那孩子也跟着乱动!
一口气没换过来,尹清婉就呛了几口水。
十几岁的女孩子,刚才从远处一路小跑又消耗了部分体力,一时间竟然挣不过个半大的男孩儿!
勉强游到岸边,她把孩子往岸上一推,自己勉强扒住岸。
尹清婉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刚想缓一口气,被她抓着的那块石头蓦然滚了下去!
身子猛的往水里一摔,尹清婉毫无防备,实打实地呛了水。
被水打湿的衣裙好似有千斤重,拖着她的身体就往池塘深处坠。
尹清婉的意识逐渐涣散起来,口鼻中被水灌满带来的窒息感也逐渐感受不到了。
她忽然有些遗憾。
母亲今天的莲子羹,可能吃不上了呀……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尹清婉是不曾有怨的。
人是她自己要救的,只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才会救了人却把自己搭进去。
魂魄在池塘上飘荡,她看着小男孩在缓过气后面色惊恐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家跑。
男孩儿迎面跟来找尹清婉的侍女撞上,害怕得哇哇大哭,手脚并用的比划着。
“姐姐,救我,掉到水里去了!”
侍女愣了一下,等听明白怎么回事后,连忙惊慌失色大喊:“来人啊!快救人啊!姑娘落水了!”
尹家的几个仆从都不会水,只能赶紧去村子里喊人。
寂静的村落一下子沸腾起来,从偏僻的角落一路传到村子中心,把两拨人都惊动了。
最先赶过来的是曾受过尹家恩惠的那些流民。
其中一个面色蜡黄的妇人一把抱住浑身湿漉漉的男孩,心肝宝贝儿的哭叫起来。
尹清婉的侍女心急如焚,忍不住叫道:“你们倒是下去救人啊!我家姑娘是为了救你们村里的孩子才落水的啊!”
没人动弹。
那些人互相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道:“我们打从村落被洪水冲毁之后就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下水了。”
抱着孩子哭叫的妇人声音也小了下去,躲进人群中不再出声了。
侍女只觉得心凉。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质问:“所以,我们姑娘,你们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