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沉吟片刻，“可。”

他如何不知，道门三尊有利用他当刀兵的心思。定天下吉凶，自是有兵戈征伐，阐幽玄深远之理，乃是奉道门正朔，更需要大动干戈。

由此可见，魔界内部暗流汹涌。

魔界越是不平静，对周清越是有利。

拜钩沉，定吉凶，正是窃取战争主动权的时机。

若木大松一口气，周清得拜“钩沉”，那道门定心矣，总之是不会投身妖族或者佛门了。

佛门来者不拒，西方二圣座下，妖族众多，隐隐和妖祖结盟。

一万年前，道门元辰尊主，亲上雷音净土，与西方二圣之一的自在王佛的现在身一战，两败俱伤，由此拉开了道佛大争的序幕。

万年以来，西方佛国，时时刻刻想要侵占中土，他身为道门嫡传，不得不为此忧虑。

若木随即请周清入天宫。

周清如今的名位重点不在“钩沉”二字，而是“妙道”二字，自道门出世以来，“妙道”二字，便意味着道门护教之尊，名位仅次于三尊，听调不听宣，可自行开府。

一元会以来，得“妙道”二字者，在周清之前，不过一人而已。

听闻若木奉三尊法旨，拜周清为“钩沉妙道真君”，逍遥宫一下子沸腾起来，消息扩散间。

若木已经领着周清前往天宫。

没曾想，刚离开青州，有佛音禅唱之声响起。

天地共鸣。

无量金光将天空尽染。

若木脸色一白，脱口道：“自在王佛。”

他话音未落，只看到前方一尊巨大的佛陀，踏空而来。

完全诠释了何谓“天步”。

天穹颤动，日月星辰，皆为之摇撼。

“贫道见过玉阳子道友。”

上古之时，僧人和道士皆称贫道，如今之世，佛门中人，自称贫僧的才成为主流。

若木明白眼前的巨大佛陀，为何自称“贫道”。

盖因万年以前，世间自在王佛的现在身与元辰尊主两败俱伤，却因祸得福，由此斩出过去身。

眼前的佛陀，便是自在王佛的过去身。

传闻自在王佛修“过去、现在、未来”三身，三身合一，则是世间自在王佛，可窥“炼虚”之境。

“过去”弱小，现在“强大”。

这自在王佛的过去身，刚刚斩出之时，甚至尚未化神，但一万年过去，不说接近“现在”，却也谈不上“弱小”了。

“大僧莫非不知，道兄已为我道门钩沉妙道真君，此行莫非是要与我道门为敌乎？”若木见恶僧拦路，先是畏惧，随即壮着胆气质问。

自在王佛不置可否，看向周清：“那通天河中的魔龙，受我和师兄的佛法感化，虽然略有顽劣，却不失慧根，道友缘何不起慈悲之心，将其杀戮？使我佛宗痛失一护法？”

周清淡淡开口：“大和尚此言，莫非是兴师问罪于我？”

自在王佛：“不敢，只是因果报应，不得不来。你杀我佛门未来护法，贫道当一报还一报，请道友为我佛门护法。”

周清：“一报还一报？岂不是冤冤相报，无休无止？我这人喜欢痛快点，连你一并打杀了，那就什么因果报应都消了，这才叫干干净净。”

他此话一出，天地寂静。

连若木都心中颤动不已。

我的真君，这可是自在王佛啊。

虽然是过去身，那也不是你这等刚成就的化神可比。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此战必不可免。因为“自在”二字。

他师父已经对他说过，钩沉妙道真君，乃是虚空大自在天魔夺道，化生本界。

与自在王佛的“自在”二字，犯了大道之争。

若是归附佛门也就罢了，现今身入道门，自在王佛岂能容他？

此劫是必然也。

…

…

周清狂言一出，连天宫之中，暗自观战的三尊都惊讶起来。

打杀自在王佛的过去身，干干净净？

此言何其霸烈！

“好。”开口的是元辰尊主，乃其与自在王佛有旧怨也。元辰尊主，万年前亲身入雷音净土，客场作战，与自在王佛现在身两败俱伤，不胜而胜，但终归受了伤损，虽因此破而后立，万年来，法力神通愈发不可思议，却因果不消。

周清此言，甚合其意。

“此战若胜，我当赠他一宝。”有空灵清妙的道音响起，正是玉潢尊主。

尚未言语的灵諦尊主，只是神识演化出周清他们此刻的画面，声影清晰，如此一来，天宫诸神，皆自得见。

眼下大战未始，众道门神灵，见得周清和自在王佛过去身气机碰撞，冷寂的神心，都不由澎湃起来。

这可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大战。

天穹之下，两大强者对峙，大地之上，通天河势如滔天。

尤其是若木

，感到沉重无比的压力。

为了不成为累赘，悄悄下沉，给钩沉妙道真君和自在王佛留足空间。

他心中亦是激动不已。

如此大战，世所罕见。

…

…

自在王佛在周清口出狂言之后，没有再开口。

大道之争，不在口舌也。

这虽然与现今佛门中人，舌绽莲的作风不同，但一股古拙佛意自其迸发，油然生出强横无比的气机，却胜过万卷佛经。

周清生出气机与之相抗。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

但大和尚，显然要以一尺之佛，压一丈之魔。

不知何时，巨大佛陀一掌缓缓探出，明明极为缓慢，却无所不至，无所不往。

佛光梵唱陡然生出，映照下方通天河水晃荡，都好似化为金色汪洋。

这一掌，俨然囊括了天地。

掌中佛国！

周清自然认出，这是传说中佛门的顶尖绝学——掌中佛国。

满是金光的巨大佛掌，在周清眼中不断扩大，占据视界，他眼中除了佛掌，再无其余。

不愧是佛宗顶尖绝学，纵使周清的玄黄五雷大手，只论其架构精妙，也要逊色不少。

见得自在王佛一出手就是掌中佛国。

无论是观战的天宫众神，还是下方的若木，都大惊失色。

那佛掌遮蔽天地，实是无可遁逃。

若木不禁心中担忧，这钩沉妙道真君，当真能敌得过自在王佛的过去身吗？

周清眼中满是佛掌，虽然天魔化身没有破妄法眼，却也见识不俗，不断将佛掌信息同步本尊，由养生主疯狂推演。

伴随一掌落下，天地间风云变色，通天河汪洋般晃荡，犹如将浮尘俗世，化为无边苦海。

隐隐间，那佛掌之中，有诸多菩萨罗汉显化法相，加持过去诸佛的佛力。

这一击之下，俨然狮子搏兔，全力施为。

周清眸光疯狂闪动，似是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有赞叹，有从容……

面对不断临近，囊括乾坤的佛掌。

周清不退反进。

他轻轻往前迈出一步。

这一步跨出，乾坤颠倒。

大自在剑气轰然使出。

恐怖的音爆，肆虐纵横。

而周清的大自在剑气，好似星河一般，吞没天地。

与恐怖的佛掌，撞在一起。

一瞬之间。

天地都安静下来。

若木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盖因周清森白的大自在剑气，在触碰到掌中佛国时，赫然化为无形。而无形并非无质。

肉眼可见，围绕佛掌的菩萨、罗汉法相虚影，居然一个个无声无息地淡化，显然是遭遇了极为可怕的攻击。

金色的佛光，也肉眼可见的泯灭着。

大自在剑气，星河之剑天上来，却又能化为无形，无所不至。

自在王佛果然皱起佛眉。

显然周清的大自在剑气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他感受比外人深刻不知多少，真正体会到了周清大自在剑气的可怕之处。

因为周清的剑气居然会不断制造出他掌中佛国的破绽，犹如白蚁啃食堤坝，伴随时间推移，自在王佛的掌中佛国倒塌得越来越快。

在其大自在剑意，无所不至的特性下，饶是自在王佛，也不得不承认，僵持下去，他势必不得不落败收场。

天地忽然间陷入诡异的寂静当中。

自在王佛身上的一切光彩，陡然消失不见。

不知何时，有细微的佛音响起，随后佛音变得细细密密。

天地间，满是水光，几乎分不清天空或者大地，空间变得模糊起来。

若木甚至失去了对自己位置的判断。

他甚至心中陡然生出“我是谁？”的念头。

对时空的感知变得模糊，对自我的存在，下意识进行了否定般的探索……

甚至，他都看不见钩沉妙道真君身在何处了。

视界里，一尊巨大的佛陀，逐渐侵占他所有的视线，甚至连他自己，都好似要成为那尊佛陀的一部分。

渐渐地，若木两只眼睛流出鲜血来。

不止他，连附近所有看见这场大战的生灵，都情形相似。

先是眼睛流出鲜血，随后眼珠子缓缓消失，眼眶变得空空荡荡，好似化成了血水以及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血水缓缓变淡，流出了清冽的水珠。

而他们身上的法意，亦愈发淡薄，不知何时，心中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无垠的黑暗，令人恐惧。

假如未曾见过光，他们是不知黑暗为何物的。

但他们见过光！

恐惧令他们想要摆脱黑暗，去点燃一盏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