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的日子天短夜长，刚过了申时青柳村就黑透了。

莫老大媳妇洗涮完锅碗，把大宝二宝和三宝都哄去睡觉，又倒了一木盆洗脚水端到房里给莫老大洗脚。

干了一天的活，莫老大累得够呛，正盘腿坐在炕上琢磨事情，看见媳妇儿端着热水进屋，把脚一伸，问：“三个孩子睡着了？”莫老大媳妇端着盆子过去蹲下，把擦脚布搭在炕沿上，给莫老大边按脚边说：“在地里皮了一天，睡得和啥似的，”又问莫老二说，“他爹，你这一下午琢磨啥呢，刚才在饭桌上就看你跟算命似的在那想事情

。”

莫老大一笑，脚从水里抬起来拿过布擦干，又把布递给媳妇儿说：“把水倒了，回来和你说。”

把擦脚布往盆边上一搭，莫老大媳妇看莫老大那样儿，肯定是有啥便宜事可得，也笑着嗔道：“看你那个死样。”

端着盆往院子里把水一泼，莫老大媳妇回屋吹了灯，往炕上和莫老大并排一趟，抱着莫老大胳膊道：“他爹，到底啥事儿？”

莫老大嘿嘿一笑，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青柳村的地是按各家有多少男人分的，分到各家手里又有走村长那儿租借转让之流的，到莫老大这辈手里还剩下七亩。

这七亩地每年除了家里留的粮食，还能剩下好些拖到镇子上拿去换点肉菜和钱。

而往年那些用来买卖的粮食，其中一大部分都是从莫老二媳妇和莫大丫、莫二丫嘴里省出来的。

本来莫老大和莫老二媳妇商量着，是想让莫老二一家净身出门，啥也不给。等莫老二一走，他莫老大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一家人活命的粮食都是莫老大在地里干出来的，还有谁敢不听他的？

可没想到莫大丫跑出去满村鬼哭狼嚎，把村长给招来了，亏了一亩地不说，还给了莫老二家半吊钱，把莫老大和媳妇儿气得半死。

正好这次趁着莫老二回来帮他家收麦子，他就和莫阿爷商量着，一起把粮食藏起来，偷摸拿去卖了，再栽赃给莫老二，说是莫老二偷的粮食。

莫老大对媳妇说了一通，莫老大媳妇听了直叫好，连连夸莫老大聪明。

莫老大夫妻合计好了，就等着秋天这天把粮食都运进仓库，请莫阿爷和莫阿婆点完数，就和莫阿爷一应一合，把脏水往莫老二一家身上泼。

憨厚的莫老二怎么想也想不到帮着莫老大家白收粮食也能招来祸患，第二天上午还在莫老大家地里干得起劲，汗水把衣服裤子湿的透透的，一拧就往外滴水。

答应了媳妇儿就帮莫老大家一天，莫老二想在这一天里帮莫老大家多收点粮食，一来是还阿爹阿娘养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二是他也心疼这些沉甸甸黄灿灿的麦子，怕它们会烂在地里。

秋天的日子一眨眼就结束了，各家各户都把粮食入了仓，把地好好收拾收拾，养着土准备种冬小麦。

莫家的粮食自然也入了仓，莫阿爷拿着粮仓唯一的一把钥匙，站在门边盯着莫老大和莫老三把粮食运进了仓里。

让其余人在仓外等着，莫阿爷和莫阿婆进了粮仓，一人一头地开始点起了麦堆。

外头的小姑姑等得不耐烦，牢骚道：“年年都这么着，谁闲的慌去偷一根两根麦子，偷了能藏哪儿啊。”莫老大媳妇心里有鬼，被小姑姑抱怨得心底微微慌，但也知道小姑姑只是抱怨，看了一眼莫老大，莫老大媳妇说：“那可不一定，往年都是咱们自家人干这事，今年可不一样，出去过了那就是外人了，还

是点清楚的好。”

小姑姑不知道莫老大媳妇说这番话什么意思，只当是莫老大媳妇习惯性地要顶她的话，也没留心，闭了嘴依旧等着。小叔子听这话心里却打起了鼓，他慌得倒不是自家的粮食多少，而是想起了那天他和小姑姑要偷莫老二家的一筐粮食被逮了个正着，这万一莫老二家真丢了粮食，或者有心赖他，那他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

清了？

想到这儿，小叔子吓出一后背的冷汗，拿眼睛往小姑姑那儿瞥，看她有啥反应，结果小姑姑像没事人一样在门口坐着玩墙缝里揪下来的狗尾巴草。

“怎么回事！”

小叔子正魂游天外，想着万一被诬陷的种种后果，粮仓的门就开了，莫阿爷黑着脸出来大声怒骂，把小叔子吓得心快要跳出胸口。

莫老大做的局，心知肚明是粮食少了，面上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模样，一脸无辜问莫阿爷道：“阿爹，咋了，动这么大的火？”

莫阿爷装作气急，含着怀疑的眼神把门口站的这些个儿女从莫老大挨个扫了一遍，说：“今年地里大丰收，粮食却比去年收的还要少得多，这是怎么回事？”

莫老大媳妇嘀咕道：“还能是咋回事，肯定有人偷了呗。”

“我还不知道是有人偷了吗！”莫阿爷吼道，“关键是谁偷的，粮食刚从地里头运回来，这肯定是家贼干的！”

莫阿婆也从粮仓里出来了，把粮仓的门一锁，莫阿婆向着莫阿爷说：“他爹，你和他们生什么气？要我说，就是莫老二干的！”

莫阿婆其实不知道莫老大和莫阿爷私下嘀咕的事儿，只是单单的觉得是莫老二干的。他们家今年让莫老二来白白帮着收粮食，莫老大一家又天天去闹，莫老二心里指定有怨气！自己还没开口，莫阿婆就把矛头先挑向了莫老二，莫老大媳妇和莫老大交换了一个胜利的眼神，上前说道：“我那天去给老大送水，就看着莫老二鬼鬼祟祟的在粮食堆旁边，我还想他在那儿干啥呢，合着是

偷粮食。”

莫阿爷说：“你看着莫老二偷粮食了？”还没等莫老大媳妇搭腔，莫阿婆把粮仓要是往莫阿爷怀里一甩，“老大媳妇还用看着？这不明摆着就是老二偷的！还说啥，这会被偷的粮食说不定还没给卖了，老大，你跟我赶紧去老二家里去，把他家粮仓一开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