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再去动刀兵最好。
小皇帝心中很是期盼这事。
如今贾智深担任丞相,威压庙堂,轻取高太尉性命,这看似是四平八稳,其实底下已经暗流涌动。
天干物燥,只差丁点火星做引子。
“陛下且容太师熟虑。”
边上薛宝钗见小皇帝突兀提起这事,只得压下心中埋怨,也偷瞧贾智深反应。
而贾智深本来是主战上位,底下人都是因此追随,要是这时退缩可是有得麻烦。
多半还是要去罢?
“这事,微臣已经有了主意。”
贾智深拱手道:“朝廷三朝战事征伐,面上是强盛,其实底子里虚薄了,京兆户口,居然有不少人衣食不能果腹。是以劝服百官虽然难了些,微臣却还愿意去做,方才已经定了政,裁撤州县,仿效西南圈些女真土司出来,许其等自治,只多设个南北护女真校尉。”
宝钗在心中揣摩了这话,微不可查的摇头暗叹。
这处置的倒是极好……”
把持了庙堂后就来求稳,小皇帝见此颇有些气急败坏,压了几次的脾气再压不住。
“太师主持征伐,东风压倒西风,张扬了士官爪牙,才做了几百年来的头一个丞相。说变就变,下面的人哪里肯服膺!”
小皇帝站起来,袖袍内的两手攥紧,口内冷笑:“就不怕有魏博镇故事!”
“陛下!”
“陛下…”
薛宝钗与贾智深的话异口同声响起。
贾智深看了看宝钗,见她无声了,才是对站着的小皇帝拱拱手。
“本相如何行政不劳记挂,还请陛下垂拱而治。”
薛宝钗宝钗原是想劝小皇帝注意言辞,再听得这话,却不急了。
拉住小皇帝,请他坐回,宝钗再转头来问,语气生冷。
“皇帝该如何垂拱而治,丞相才是满意?”
贾智深道:“本相欲效仿共和行政,陛下如往常深居内宫就妥当。”
共和行政。
即先秦周厉王时,厉王被逐出国都,朝政大事由周定公、召穆公主持十余年,史称周召共和。
贾智深在东南时,听闻红夷国度中有虚设国君之事,东洋更是靠征夷大将军府执政数百年,实在是大开眼见。
虽说天朝有万里江山,不是蕞尔小国能比,但到底能学一学。
贾智深既然总领庙堂,怎么能不为江山社稷,亿兆黎民打算。
去了皇帝之权,更改制度,也好免得庙堂上下一潭死水,百官守着差事不思进取。
“太师拜相后总领朝政、都督内外,又与谁人共和?”宝钗问道。
她也知道周召共和之事。
只是受制于眼界,到底不能料想到贾智深,只是以字面之言,先周定公、召穆公共同主持朝政,才称为共和之事。
贾智深看了宝钗一眼,一时皱眉不答。
那虚君的话一出,便是图穷匕见。
早知晓过来乾清宫没有好事,眼下只有宝钗针锋相对来诘问,而没有埋伏有什么刀斧手,其实就已经算是不错。
“贾太师……”
薛宝钗欲言又止,望着身前贾智深,神色复杂不已。
高谯之死,惊得皇宫不得安生。
她既然被皇帝称为母亲,必定是要辅佐皇帝谋划贾智深,才能得安稳。
只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极相敬的亲戚两人,一定要闹到这个地步?
“古人说君主为船,百姓为水。共和行政,当是朝廷与百姓共和,只是我朝治下大多目不识丁。好在海陆顺畅,八方洋夷来往密切,俺且先开个共和为政的头,等待百年后,应当自有一番天地。”
贾智深说完这话,起身拱拱手,准备告辞离去。
“你等等。”
薛宝钗开口,挽留道:“琏二哥要是肯居府不出,陛下可册封王位。我也愿做担保,再如何,也不必忧心一日祸及了贾家。”
贾智深一时不知宝钗说这话是什么用意。
想了想,不免当做是威胁话语,眉头皱起。
“王位不要也罢,听闻大明宫太皇太后快到寿辰,太妃娘娘还是先操心那事。”
说罢,贾智深转身便走了,极是果断。
薛宝钗以小皇帝为立身之本,不动弹分毫,也不念旧情。
又是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当年与北静郡王也是如此分道扬镳罢了。
薛宝钗在乾清宫内,念着贾智深最后那话,眉头也是蹙起。
提起大明宫里那一位做什么?
难道是想解救太皇太后出来,请她帮忙压制宫廷?
虽然当年太皇太后是贾智深送进去的,但也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说。
“母亲?”
小皇帝上前来。
宝钗回身看着他,不免心中一紧。
太皇太后到底是皇帝祖母,要是一日太皇太后出来大明宫,皇帝也有可能弃了她,依靠过去。
这哪里能行?
而且说起来,自己和太皇太后还有些旧怨。
不如,先除了太皇太后?
“母亲!”
薛宝钗恍然惊醒,面上慌忙,别过头去。
自己的心思,从没有如此阴暗肮脏过。
水氏残老大明宫,本来不是大祸患,却要因为一句话杀她?
自己秉着心高气傲选秀入宫,如今竟不成了人样。
琏二哥呢?
到底是不是错怪了他?
“朕眼看该亲政了!”
小皇帝在旁忧心不已:“贾智深却如此张狂,母亲眼下可有什么法子?”
“他说那话,多半是不会回来了,我也再见不到……”
薛宝答了一句,已是下定了大明宫边的决心。
这叫她浑身发冷,怅然若失得流下泪来。
……
人生不止于初见,年年变却故人心。
十二月中旬,太皇太后水氏薨于大明宫,都中尽缟素。
贾智深听闻,不动于衷。
只是依着自个早就打算好的事,提了三殿三阁六位大学士,以及六部尚书、左都御史等朝中重臣到临敬殿议事,各自加了临敬大臣之名。
其中吴用为文华殿大学士,小种为武英殿大学士,其余心腹人等,也都各有加封。
因为众多官员参与临敬殿议事,至此,乐善郡王与文时起两名辅政大臣算是名存实亡。
乐善郡王近年来越发老迈的快了,倒是因此稍稍安心,就赶着年节将近,亲往荣国府拜见一回。
竟又是年节时分。
这一年贾琏为相忙忙碌碌,原来过得极快。
好在到了此时,终于能闲下来,享用这如吉光片羽般的年节。
只不过国孝当头,荣府过年开夜宴的规模比往年年景不免要小些。
又正巧赶着东府贾蔷媳妇过来请,凤姐儿和邢老太太念在这些年宁府实在冷清,家门也不兴旺,便赏脸答应,定下两府合着过年。
消息带回去,宁府上下自然大喜。
只是可惜当家二爷贾蔷病得严重,下不得床榻,只好委托尤夫人和蔷二奶奶接待料理,外头的事则交给贾环、贾兰、贾萍、贾芹、贾蓉等人看顾。
东府很是忙碌了一阵,和西府的王信、来旺、彩明、隆儿等管事商议了几个来回,总算办妥。
至除夕日,宁府再打扫干净了宗祠,收拾供器。
门前门神、联对、挂牌、桃符都焕然一新。
“西府的人都来了,国公爷也来了!”
宁国府一路正门大开,荣国府众主子乘坐轿子而来,受迎入内,到了东府暖阁下轿。
今年皇城不曾设宴,百官也不须领宴,是以今日赶早就到了。
早有丫鬟小厮夹道相迎,从前府二道门排到内塞门上。
“老太太可算来了。”
尤夫人这许多年了还是晚辈,笑着迎邢老太太进门,再一面打发人去会芳园里传话。
邢老太太笑道:“不着急,知道你和蔷儿媳妇做事妥当。”
一众女眷先是说说笑笑过了。
贾智深在后头赶来,身边是贾琮、贾荫、贾荻三个。
贾琮今年生有一子,不过还在襁褓中,一贯体弱,便没有带来。
至于贾环贾兰,到底是分出去好些年了,先行错开过来宁府,方才外面排班相迎的就是。
“蔷哥儿在哪,还起不来?”
贾智深到了东府,寻人问话。
边上逢迎的贾芹去示意后头的贾蓉。
贾蓉如今留着有寸长的短须,忙是上前来回道:“他原是想来伺候国公爷的,只是实在起不来,没有福分。”
贾智深诧异道:“官也不去当就算了,他待在府里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得这般严重?”
贾蓉道:“也是没有好生保养身子的事,多放纵了几回,就成了常年老毛病,要是当年那个安神医还在,他怕是才能好些。”
“原来也是个没用的东西!”
贾智深冷哼一声,甩袖大步朝里走。
他都快忘了,贾门的公子老爷大多就是这么个不中用的样子才对。
倒是贾琮被他压着身边做事,那老成持重的模样才是异类。
贾蓉贾芹等人见状,连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