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顺子搬到方浜路,王元申和冯公则只在最开始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王老板一现身,顺子就知道了来意,连忙邀请三人进屋,王元申和冯公则进屋坐了,孔鹤鸣在门旁侧立。
孙家被盗,江湖上传得风言风语,王老板是帮派大佬,自然早已得到了消息。
顺子身手他是见过的,这个时候过来,而且十分匆忙,其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顺子还弄不清楚,这个王老板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颀勤快地倒上茶水,笑道:“王老板,冯爷,有日子没见了,最近又发大财了吧?”
顺子故意绕开话题,打趣道:“莫非是董校长到王老板和冯爷那里告了黑状,您二位这是检查我们学业来了?”
王元申掏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根点上,狠抽一口,吐出一团烟雾,手指轻点着顺子和宋颀:
“你们两个小子,倒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
顺子知道,王老板这是在说孙公馆被盗的事。
这种事情,只要被抓到死手,打死也不能承认。
他故意装出迷惘的眼神,随即不好意思起来,“可不是么王老板,真后悔当初选了西文系,现在是越学越糊涂。”
王元申笑眯眯地看着顺子,悠闲地抽着烟,看他怎么往下编。
冯公则外貌虽然文雅,说话却不绕弯子,对顺子和宋颀低声道:“你们两个,差点把申沪市的天给捅破了,知不知道!”
偷个买办就能捅破天?
顺子以为他们是来当和事佬的。
一般这样的事,只要有人出面找到偷盗的人,偷盗的人立即就会明白,人家已经注意到你了,得赶紧把赃物还给苦主。
不然的话,苦主会想尽各种办法对付你。
不过,顺子对自己的手艺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把书本放到桌上,朝宋颀笑道:“小白狐儿,你瞧瞧冯叔对咱们评价多高,念个书都能把天捅破,莫非咱们是文曲星下凡?”
顺子这个语气,明摆着是在表示心中的不满。
宋颀最会察言观色,立即配合顺子演戏。
他拍了拍顺子肩膀,“哥,咱俩明个就去东洋西洋,全他娘的留学一圈,把洋人的天都给捅喽!”
冯公则心中暗自叹息,王老板都亲自来了,这事你们还能瞒得过去?你们这个态度,分明是不给王老板面子啊。
王元申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荣门申沪老兄弟有个家伙平时喜欢拉黄包车踩盘子,前几日被清帮老大黄宗启抓了起来。据他招供,孙公馆被盗的那晚,他从洋人墓地拉了一男一女出来,送到了老城厢西门。据说,那两人进了老城厢,还去了城隍庙。”
说到这里,王元申停了下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可一双眼睛却像鹰眼一样犀利,不停在顺子和宋颀脸上打转。
“啧啧啧!”
宋颀突然笑出了声,“这两个人脑子是咋长的,招惹了洋鬼,来求咱们自己的神灵。哥,你说这事城隍老爷能管吗?”
顺子则是心中一惊,没想到申沪老兄弟竟然有这样的高人,跟踪到了老城厢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过他脸上不动声色,语气也装作十分轻松。
“管,必须得管,在咱们华夏的土地上还能让洋鬼耍威风?”
顺子附和一声,随即转向王元申,“王老板,那后来呢?”
王元申心中好笑,这两个家伙真能装,竟然一丝破绽都看不出来。
孙公馆被盗之后,从孙允南的反应来看,损失定然不小。但是这种漫天撒网的抓捕方式,显然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若不是申沪老兄弟的人招供,警局和清帮的人也不会怀疑到老城厢一带。
而老城厢一带能有这个身手的,只能是他面前的顺子和宋颀。
王元申淡淡说道:“后来也没什么,清帮把公则的江淮帮抓去了不少人。”
宋颀佯怒道:“这个清帮霸道得很呀,抓那对狗男女不就行了,干什么胡乱抓人?”
顺子把脸凑近王元申几分,低声道:“这个黄宗启长啥样,要不要咱们兄弟教训教训他?”
既然连累了人家,顺子总要有个态度。
冯公则在一旁笑了笑,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
在申沪,各种帮派林立,仅仅是荣门,就分为江宁帮、余杭帮、江淮帮和申沪本地的老兄弟。
至于清帮、宏门和斧子帮,更是势力通天的庞然大物。只是近些年申沪宏门有些没落而已,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就凭你们这两个小子,也想去教训清帮大佬,有点太自不量力了吧?
王元申也是嘴角勾起,轻轻摇了摇手,“在申沪想动江淮省的人?未免也太不把斧子帮放在眼里了。前天咱们烧了清帮两条大船,砸了一家船坞,昨天黄宗启就乖乖把咱们的兄弟送了回来。”
他语气淡定,好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
小事。
就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已经在顺子和宋颀心里引起了巨大震动,没想到自己仅仅是盗了一个洋行买办,就会掀起这么大的波澜。
看来以后行事还需谨慎再谨慎,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以免波及无辜。
冯公则在一旁道:“江宁帮和余杭帮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清帮抓去了好几十人,两帮为了赎人花了不少钱,黄宗启可是趁机大赚了一笔。”
居然还能这么操作?
顺子和宋颀面面相觑。
从顺子和宋颀脸上表情的变化,王元申已经把实情猜到了七八分。他也没有点破,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他看了看顺子和宋颀,认真地说道:“我这趟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两个是江淮省人,虽然没入斧子帮,却是我王元申的座上宾。”
“在申沪,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只管放手去做。”
说完话,王元申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充满霸气。
他虽然一个字没提孙公馆的案子就是顺子和宋颀做的,但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们做就做了,谁想动你们,必须先过我王元申这一关。
这也是提醒他们,以后要是做了坏事,说不定就连斧子帮也不会放过你们!
一场谈话下来,早已到了中午时分。
尽管中途顺子掏出怀表看了几次,但王元申就好像没看见,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顺子只得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几位难得来一次,中午就在紫金路上的燕云楼,咱们兄弟好好陪你们喝几杯!”
王元申拍了拍顺子肩膀,微笑道:“我这啰里啰嗦一上午,没耽误你会女朋友吧?”
顺子红了脸,“咱们刚来申沪不久,哪来的女朋友。”
王元申站起身,四处打量一番,说道:“你们这宅子不错,可没人打理还是不行。你们两个没人洗衣做饭,也不是个事儿。我那码头上很多工人家里婆娘闲着没事,要不要挑一两个手脚麻利的过来帮佣?”
对于王元申这个提议,顺子早就想过,但初来乍到,想找到合适的人太难了。
有人帮佣,生活上是方便了,可做起“买卖”来就有点碍事。
王元申这时提起这事,会不会是想派个眼线?
顺子眼中闪过一道警惕,他刚想拒绝,就被宋颀抢过话头,“王老板,这个您不用担心,我宋颀没啥优点,就是勤快,洗衣做饭对我来说都不算事。”
王元申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你们要是学业忙了需要人手,只管跟我说,来的人绝对只帮忙不添乱。”
顺子赶忙岔开话题:“要不,咱们现在就去饭店?”
“不必了,中午我和公则还有应酬。” 王元申摆了摆手,随即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明晚新仙林有一场舞会,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过去,带你们见见申沪所谓的上流人物。”
说完话,王元申不顾顺子和宋颀的挽留,带着冯公则和孔鹤鸣一起离去。
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宋颀朝顺子笑道:“哥,这会儿嫂子怕是早回家了吧?”
顺子没好气地一个白眼瞪过去,“啥嫂子不嫂子的,我看你就是在惦记林素。”
第二天一进教室,陶展如就没给顺子好脸色,“交上狐朋狗友是不是就不想学习了?知不知道其实我昨天有重要的事找你!”
顺子心里一阵愧疚,解释道:“昨天真是有事走不开。什么重要的事,现在说也一样。”
“已经不需要了,没有你,我们一样也能完成。”
不是什么事都能在教室里说的,而且这事陶展如几人已经一起谋划过,现在再说,已经来不及了。
陶展如虽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顺子昨天没来,还是让她十分失望。
她不再给顺子解释的机会,一头扎到书本里。
顺子没话找话,陶展如总是不予理会。
在哄女孩子上面,顺子跟宋颀比起来要差得远了。
顺子可不会低声下气求人,他不像宋颀那样,没羞没臊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只能由她去了。
到了晚上,顺子和宋颀各自换上一身崭新的西装,到新仙林舞厅参加舞会。
这个舞厅是一处独立的院落,靠北是一栋三层的洋楼,楼前院子草坪收拾得齐齐整整,两边桌案上摆着各色美食和洋酒。
音乐声中,草坪上男男女女翩翩起舞,一个个打扮入时气度不凡,都是申沪的社会名流、富家太太小姐。
王元申和冯公则带着顺子宋颀四处跟人碰杯,还专门给他们介绍了几个富家小姐。
顺子不会跳舞,跟一个漂亮的富家小姐应酬几句,便躲在一旁喝洋酒。
宋颀也不会跳舞,但胆子贼大,专门邀请漂亮姑娘,一直跳个不停。
待音乐停了,顺子对宋颀低声道:“实在无聊得很,你在这里待一会,我进去撒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