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萧问路朝萧粒粒大喊一声:“粒粒,奈何石!”
萧粒粒心领神会,一把就把奈何石手串抛向空中,大声叫道:“五鬼,出来!”
话音既落,寄托在奈何石中的五鬼立时现身,站在萧粒粒身侧,把他围在中间。
萧问路一把抓住奈何石手串,喊道:“妈,快到这里面来!”
阿樱拼命挣扎,想附到奈何石中,谁知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门口退去,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拖过去一样!
眼看阿樱的形体越来越虚无,几乎接近透明了,萧问路急得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他当然知道,阿樱的魂魄此刻正处于危急之中,随时都有魂飞魄散的风险,到时候,阿樱就将彻底和阳间阴界消失,再无投胎转生的机会了。只不过,他所学习的诀术里,只有消灭魂魄的办法,却从来没有学习过如何将一个阴魂保存住。
眼下,唯一的寄望就是这串奈何石了。奈何石是至阴之物,既能消灭阴魂,又能保存阴魂,是集矛盾于一身的奇特之物。只要能让阿樱附身于此石之上,必能将她救下。
萧问路眼看阿樱身不由己,抓着那串奈何石手链就向她扑过去,想要直接把阿樱的魂魄收到里面。
眼看萧问路就要扑到阿樱面前了,那股骤起的狂风突然将屋中的一张桌子吹起,直向萧问路撞去。萧问路身在半空,躲避不及,被砸了个结结实实,直接摔到了地上,“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一砸着实不轻,尖锐的疼痛感提醒他似是肋骨断了。但他顾不了这么多,擦擦嘴角,咬着牙硬着爬了起来,鼓足全身的力气向阿樱挪去。
猛然间,又听到身后一声尖叫,原来是杨芊芊!
萧问路一愣,回头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只见半空中飘浮着好几把菜刀,围成一个圈,把杨芊芊围在中间,明晃晃的刀口个个指着她,距离不过几公分!
萧问路知道,这是在威胁他。只要他再敢向阿樱前进一步,这些刀子就会一把不落地插进杨芊芊的身体里!
萧问路心中大恸。他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遇到“老妈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先救哪个”的难题。
还不等萧问路反应过来,杨芊芊就向对着萧问路大喊道:“别管我,快救阿樱!”
话音未落,萧粒粒先有了动作。只见他如同一个小将军,对着空气中那几把菜刀一挥手,那几把菜刀竟然同时掉转方向,慢慢离开了杨芊芊的身侧!
接着,空气中浮现五个人的身影,个个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连个婴儿都不例外,原来正是五鬼!
那不良少年鬼挥舞着菜刀,对着空气嚣张地叫道:“是哪个老巫婆在捣乱,有本事别藏着猫着,滚出来让我戳你几个窟窿!”
自杀女赶紧“嘘”了一声,让他不要乱说话。不过已经晚了,只见不良少年鬼的手腕突然掉转,自己向自己戳去!
其他几鬼赶紧抓住他的胳膊,生生把刀子夺了去。这下,这几鬼也见识到了厉害,不敢轻举妄动了。
萧粒粒往杨芊芊身边一站,冷静地对萧问路说道:“这里有我,快救阿樱!”
萧问路感激地看了他们几个一眼,转过身,忍着痛,再度向阿樱走去。
而此刻,阿樱已经是岌岌可危的状态了。只见她虚弱地扶着门,整个身体如同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萧问路不知道这是什么风,竟然可以将阴魂吹散,但他知道,这风的始作俑者必是黄绍龄!
萧问路每向前迈一步,肆虐狂暴的大风都会将吹起的家具、玻璃砸到他身上。诀术能够防御法术和阴魂的攻击,唯独防御不了物理攻击。萧问路一次次被砸趴下,一次次站起来,早已是满身伤痕,但他仍咬着牙,一步步向前拼命地挪动着。
阿樱看到萧问路这副样子,早已是泣不成声。她对着萧问路不停地比划着手势,让他停下来,不要再走了。最后,已经几十年没有说过话的阿樱,终于再度开口说了一句话:“儿子,不要再走了,妈已经很知足了!”
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萧问路心中又惊又暖。既是这样,他越不能放弃。虽然因为失血过多几欲昏厥,但他终于走到了阿樱面前。
他拿着奈何石的手向阿樱伸去,艰难地说道:“妈,快进来……”
阿樱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向萧问路伸去,努力去够那串奈何石。就在阿樱的指尖快要接触到奈何石的那一刹那,屋内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啸声,接着狂风大作,吹起漫天沙石,什么都看不见了。
当狂风止歇,一室的黄沙尘埃落定,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萧问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和院内摇曳的樱桃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手一松,那串奈何石手链落到了地上。
萧粒粒过去捡起,拿在了手里。
杨芊芊走到萧粒粒身边,战战兢兢地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萧粒粒。
萧粒粒摇了摇头。
杨芊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看着跪在地上,眼神直直的萧问路,不知如何安慰他。
黄绍龄的声音没有再响起。也许她走了,也许仍在暗中窥视着萧问路的一举一动,时刻准备伺机而动,给予他最痛苦的折磨。
院内渐渐亮堂起来。天亮了,但萧问路的心底一片漆黑。
接下来的几天,萧问路一直很沉默。杨芊芊理解他的心情,不去打扰他,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一个人在静一静。过了几天,她突然发现萧问路站在院内的那棵樱桃树下,树下立了一块墓碑,上书“慈母阿樱之墓儿萧问路敬立”几个字。萧问路的额头红红的,不用说也知道这是磕头磕的。
杨芊芊站在萧问路旁边,什么也没说,反倒是萧问路先开口了。
只听他低低地说:“咱们走吧。”
“去哪里?”杨芊芊问。
“回到咱们来的地方。”看着杨芊芊担忧的眼神,萧问路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生活还要继续。不是吗?”
这笑容看得杨芊芊特别心疼,但她知道有些痛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淡化的。在伤口还新鲜的时候,任何语言也无法让伤口愈合。她现在要做的、能做的,无非是陪伴、照顾和支持。
大家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了。所有人都很有默契,绝口不提“黄绍龄”这三个字,生怕触怒了萧问路。而他自己虽然一直没有提“报仇”这个字眼,但从他不经意的眼神和肢体动作透露出的讯息,他的心底正燃烧着熊熊的复仇火焰。
三个人走出大门,萧问路对杨芊芊说:“等我一下,我还有一件事要处理。”说完转身就向村子里走去。
杨芊芊不放心他,生怕他出什么事,也跟了上去。
只见萧问路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着洞开的大门发呆。这户人家房屋倾颓,屋顶长满荒草,院内垃圾满地,甚至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杨芊芊正在纳闷萧问路为什么站在这里,只见一个女人从屋内出来,缓步向萧问路走去。
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眼神空洞迷离,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口中还不停地喃喃自语,原来竟是陈大有的妈妈!
这个疯了的可怜女人看见了萧问路,也是愣了一下,竟意外地没有像上次一样,一见面就上来撕打咒骂,只呆呆在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萧问路。
萧问路走上前去,轻轻地对她说:“阿姨,大有的事,是我的错。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你能好好地过,这样大有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陈大有的妈妈听了萧问路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萧问路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她的后脑勺上,掌心透出金光,陈大有的妈妈突然俯身,吐出一大口黑血。
萧问路帮她擦去嘴角的血迹,扶她站好。只见她原本空洞茫然的眼神突然有了焦点,恢复了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光彩。
她看着萧问路,诧异地问道:“你是……阿路吗?”
萧问路点点头。
她伸出双手抚摸着萧问路的脸,粗糙的掌心磨得他的脸生疼。她的眼里流下泪水:“这么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要是我们家大有活着,也该跟你一样大了……”
说完,抱住萧问路痛哭起来。
萧问路轻轻拍着陈大有妈妈的后背,眼里也是泪水闪烁。
等她情绪镇定一些,萧问路找来邻居,委托他们照顾她。村民们看到她疯了这么多年,居然恢复了正常,都觉得不可思议。
萧问路稍感宽慰,回头和杨芊芊一起离开了。
黄昏时,萧问路和杨芊芊、萧粒粒一起,沿着出村的道路离开。
在村口,萧问路突然停了下来。
杨芊芊回头一看,只见他看着这个自己成长了十几年的村庄,眼神中既有留恋,还有悲哀和怨恨。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对着杨芊芊淡淡一笑,三个人并肩而行,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