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俩人刚走出餐厅就被云墨给看见了。
小姑娘叫林枯。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名字的不详,在她十八岁的这一年,所有的亲人都离他而去。
她以为九哥会是艳阳,照亮她璀璨的人生。
却并不知道九哥只是一道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灰暗人生的一角。
九哥并没有用过多的时间和她待在一起,吃晚饭陪她在公园逛了一小会就回去了。
那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睛,让他害怕。
是的,是害怕。
管家热情的迎上前来,为他拉开了车门。
男人漆黑的皮鞋倒映出路灯的冷光,芳菲四月的早晚还带着寒意,九哥不自觉的拢了拢衣襟,这家也忒冷清了点儿。
“明天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拾阶而上,顺口问了一句。
“姑爷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管家亦步亦趋地跟着。
九哥上楼换了衣服,再下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桌面上照例摆了两副碗筷。
九哥点点头,先给旁边的位置上盛了碗汤。
管家是家里的老人了。
当年一直跟随着七月的父亲,后来老爷走了就将她留给了小姐,再后来小姐也走了,她便跟着姑爷。
小姐走后,家里的佣人们几乎都被遣散了,除了必要的洒扫人员,只有他和一个几个老人被留了下来。
当年小姐走的时候,下人们还在暗自思量,想着姑爷那般年轻又那样多金,这个家里应该很快就会迎来女主人吧。
况且小姐病重的那一年,趁姑爷不在家,专门把家里所有的佣人召集起来,交代了自己的后事。
特备强调了,要对将来的新夫人像对待她一样恭敬有礼。
佣人们含泪答应了。
姑爷知道后,当着小姐的面没说什么。
夜晚小姐睡着后,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就连门口小姐最喜欢的那对珐琅花瓶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那次是管家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姑爷发那样大的脾气。
当时就怔住了,等到想上去阻拦。
姑爷已经亲自驾车出去了,碎瓷片将他是双脚割破,鲜血洒了一地。
天光刚刚煞白,他就又回来了,后备箱里装着一对一模一样的珐琅花瓶。
他先细心的将花瓶摆好,连夜让人送来了鲜花。
布置好一切,才上楼包扎伤口。
等到小姐起床时,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对妻子百般呵护宠溺的丈夫。
这对花瓶管家是知道的,找起来非常不容易。
当年是老爷花大价钱从拍卖会上得来的,听说全国一共也只有两对。
另外一对,在首都的博物馆。
管家不知道姑爷是用的什么法子找来的,从小姐珍爱的眼神里,这肯定不会是赝品。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姑爷脾性古怪,这几年越发少言寡语起来。
这个家更是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别说女主人,就是女性朋友,也不见他带回家来。
家里的摆设依旧和小姐在世的时候一样。
就连窗帘的颜色款式都不曾换过。
客厅的玄关处永远摆着一盆清雅的茉莉花。
那是当年小姐弥留之际,姑爷带回来送给她的。
小姐留在世上最后的一句话就是问姑爷:“那盆茉莉花开了吗?”
卧室里依旧挂着小姐在世时常穿的衣服。
就连洗漱用品也都是双份的。
刚开始佣人们都有觉得诡异有些害怕。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的害怕变成了心酸,那心酸又渐渐变成了敬重。
九哥吃完饭就像往常一样,去书房写信。
他在家里不办公,这是小姐还在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明天是清明节,九哥要去给七月扫墓。
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然而,今年的清明并没有雨。
相反天气还很好,墓园前面就是一片茶园。
稀疏的日光穿透薄雾,洒在刚刚吐露新芽的茶树上,戴着斗笠的茶农们穿梭忙碌其间。
管家将祭品摆放好,就安静地退到一边,静静守着。
九哥将手里的茉莉花束轻轻放在七月的墓碑前面。
他手指摩挲着墓碑上的照片。
将那多年不曾如梦的面孔深深镌刻在心底。
“你不愿意让我梦到你,是希望我开始新的生活吗?”他声音低低的,声线里皆是苦涩。
可是没有你,我哪里来的新生活啊!
云墨顺着墓园的阶梯往上。
在转角处看到了管家。
管家认出是云墨,赶紧侧身让云墨进去。
“九哥在里面?”云墨问。
管家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央求:“姑爷已经来了好一会了,章小姐,您劝劝他。”
云墨点了点头,往七月的墓地走去。
九哥颓然地坐在七月的墓前,背靠着墓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睛望着脚下滔滔的江水。
男人目光涣散,鬓角已经沾染了白发。
虽然身形依旧年轻,可神态却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
九哥听到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他以为是管家。
“让我再坐一会儿吧!”他小声说道。
“是我!”云墨走上前去,轻轻将手里的茉莉放下。
九哥愣了愣,随即又释然地点了点头。
云墨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俩人之间是短暂的静默。
最后还是九哥先开口:“谢谢你啊!”
云墨笑了:“谢我什么?”九哥并没有说话。
实际谢什么俩人都心知肚明。
谢谢你还记得七月,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恐怕就会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她的人了吧!
“你要好好的,如果七月还在,肯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云墨临走时对九哥说道。
九哥点了点头。
他知道云墨是好意。
俩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从墓园出来,一路上花香鸟语,风景宜人。
九哥却神情麻木,就连背影都有些佝偻了。
云墨鼻头一酸,没话找话道:“最近过的好吗?”
“还行,你呢?”面前的台阶上长满了青苔,九哥很绅士地虚扶了云墨一把,“烟波呢,什么时候能来重庆定居?”
云墨道了谢谢,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是下个月吧,下个月吧,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