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没有说话，她摇了摇头，半晌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墨那天最后的一句话：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可能遇到了一个玩家？

她是反应有些迟钝，可她并不傻。

她知道“玩”这个字用在小伍身上有些过了，有些不那么尊重，可云墨就是那样随心所欲、坦然从容的人。

是让她羡慕的那类人。

见小铃铛不说话，小伍有些着急了，上前蹲在小铃铛的旁边。

抓住她的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口不择言，我该死……”

小铃铛心软了，将他拉了起来。

小伍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宝贝儿，你太单纯了，你知道吗？我怕你上当受骗，你那个墨墨姐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那么年轻，有那么有钱……”

“骗我什么？”小铃铛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我有什么好骗的？难道不是黑了人家八万块钱吗？”

她转过头看着小伍，眼睛里有朦胧的水汽：“再说，八万也是我说的，人根本没有质疑，还答应只要还钱就不追究了，你说，到底是谁骗谁？”

小伍不说话了。

两人沉默许久，小伍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道：“我就是怕你……咱们……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小铃铛也叹了口气：“墨墨姐答应只还四万就好。”

“真的？”小伍立刻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那太好了，太好了。”

他搓着手，走到餐桌旁给小铃铛倒了一杯水。

“但是她有条件的。”小铃铛接过水杯润了润嗓子，才慢悠悠的开口。

“什么条件？”小伍正拆开一颗薄荷糖准备送进嘴里，听到这话手一顿。

“两人签字就只还四万，我一个人签字就要还八万。”小铃铛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伍。

小伍怔愣片刻，房间的灯太过老旧有些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小铃铛看不清小伍的眼神，只听见薄荷糖在他嘴里和牙齿碰撞时发出的细微的声响。

“你愿意和我一起还款吗？”小铃铛悠悠然开了口。

“当然。”小伍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几乎脱口而出。

小铃铛笑了，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她刚开口：“其实……”

就只听小伍又说：“可是宝贝儿，你知道的，我入职以后就会有公积金，到时候我们要贷款买房的，那既然贷款买房征信就特别重要……”

小铃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看着小伍不断开合的嘴唇。

“我只是担心啊，到时候万一我们还不了钱，你那个墨墨姐姐去法院起诉我们……我……”

小铃铛冷眼瞧着，只觉得一颗心重重的下沉：“那你的意思是？”

“我……我是这样想的，”小伍将小铃铛的身体扳过来向着自己，与她面对面坐着，“要不你先签字，钱嘛，慢慢还，实在不行就拖着呗，你一个小姑娘她还能把你怎么着……”

“你的意思是拖着不还吗？”小铃铛喃喃道，“还是就只想把自己给摘出去？”

“我是那样的人吗？”小伍猛然拔高了声音，“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小铃铛也有些火了，“什么叫我先签字？”

小伍猛然间回过头与小铃铛对视，她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是气极了。

突然又软和下来，几乎是哀求了：“宝贝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啊，你看我一天到晚没黑没白的复习考试，我为的是什么？”

小铃铛滴下泪来。

“现在好不容易都好起来了，”小伍抽了张纸巾递给小铃铛，柔声安慰道：“那么苦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小铃铛擦着眼泪，低头不说话。

“我也只是和你商量，”小伍使出了杀手锏，他太了解小铃铛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我签字就好了，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们买不了房子，只要你不怪我就好。”

小铃铛最是心软，小伍非常了解她，最知道进退的时机。

可是这次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小铃铛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会很快攒够四万的，不会影响我们买房子的。”

小伍似乎有些意外，慢慢坐直了身体。

小铃铛站起身来，伏在餐桌上开始写借条。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签字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伍的身影隐没在沙发的阴影里。

小铃铛写好欠条，签好自己的名字，手指顺着茶几将纸张推了过去。

小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许久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有意思吗？”

“什么？”小铃铛不解。

小伍冷冷地说道：“这么逼我？”

小铃铛愣住了：“我怎么会是在逼你呢？钱难道不是都给你了吗？”

“给我？有没有搞错，我做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嘛，我考上了你不也跟着沾光？”小伍几乎暴跳如雷。

“你看你一天到晚不求上进，都毕业好几个月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要不是我有良心，像你这样的条件到哪里去找我这样的人……”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小铃铛闭上了眼睛，小伍还在说着什么，小铃铛已经听不见了。

其实小铃铛今晚一直想说，小伍只需要签字就可以了，还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就行。

但是小伍太着急了，也可以说太自私了，显然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下意识盘算的未来里根本就没有小铃铛。

最后小伍也许是骂累了，飞快地扯过欠条，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然后只见他将签字笔往桌上一扔：“你满意了。”

小铃铛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目光澄澈又充满鄙夷，小伍被这样的眼神刺痛了。

他霍然起身，将茶几重重一踢，桌上的杂物滚了满地，包括那张扎人的欠条。

“嘭”的一声，小铃铛知道，那是小伍摔门摔门而去的声音。

重庆的春秋两季非常短暂，窗户敞开着，房间有风吹过，小铃铛打了个冷战，冬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