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洋痊愈的时候,四月都快过完了。
人们都说最美不过四月天,沈洋看着院子里抽出新芽的柳树,想起了云墨那张手捧马蹄莲的笑脸,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沈洋上班的第一天院里的老师们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他隐约预感了什么。
果然,刚到办公室院长就找他谈话,说学校决定任命他为心理学院的副院长,问他对此有什么看法。
沈洋说:“没有,谢谢组织培养。”
院长了然地点了点头。
沈洋又问:“现在学院在国外有没有什么合作项目?”
他的事情,院长都很清楚。
院长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白色信封,说:“章副教授,因为个人原因已经递交了辞职信,因为她的合约还没有到期,院里也正在研究。你现在是副院长,虽然没有直接分管人事,但副院长都是党小组成员,章副教授又是你当初一力举荐的,所以我想听一下你的意见。”
“墨……章博士人呢?……”沈洋问。
院长将信封递过来:“我已经批准她休假了……”
沈洋从院长手里接过信封,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哗啦啦”碎了一地。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沈洋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院长后面说了什么沈洋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他在办公室随意转了两圈,给自己泡了杯茶。
解开盖碗喝进嘴里的时候,沈洋陡然惊觉,自己刚才泡的居然是咖啡。
沈洋看着手里的青花瓷盖碗,还是当初云墨和他一起去买的,云墨很喜欢喝茶,对茶艺很有研究,这只盖碗她在一排架子上一眼就相中了。
当时买了两只,她自己办公桌上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沈洋突然起身,疾步下楼,他甚至连外套都没有穿。
走到云墨办公室门口,办公室空无一人,这时候老师们应该都去上课了。
云墨的办公室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简洁干净,桌上的茶杯还在,连那个白色的骨瓷花瓶也安静地注视着沈洋。
恍惚间,沈洋感觉一切好像都没有变,云墨下一刻就会端着咖啡杯从水房回来,她倚靠在门上,对他展开温和的笑颜。
阳光裹挟着金色光芒从窗外倾泻进来,散落在沈洋肩膀上,像是在给予濒临死亡的人力量。
沈洋转身大步向车库走去。
“坦白吧!”他自私地想,两个人的相守总好过一个人的凌迟。
他突然间害怕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失去云墨的漫长岁月里该怎样走下去。
那种孤独和苍凉,让他从心底涌现出凛冽的寒意。
沈洋敲了敲房门,屋子里没有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的掀开脚垫,拿出那一片斑驳的银灰色钥匙,珍宝似地捧在手心里。
沈洋将钥匙插入锁孔里,突然就没有了转动的力气。
这房子沈洋非常熟悉,在云墨回来以前,一直都是他在住着,当初也是自己提出来把这套房子当成福利,转让给云墨的。
云墨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像是欣然接受了。
楼道里有人经过,问了一声:“沈教授回来了?”
沈洋点了点头,推开了门。
房间里的一切和办公室完全不一样。
茶台已经沙收起来了,桌面上已经有了薄薄的积灰,书桌上空无一物,书已经全部都收进了了书柜。
沈洋打开书柜,没有找到云墨临摹的那一副小篆。
沈洋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急步走上阳台,因为长期缺水的缘故,往日里迎风摇曳的绣球,此刻只剩下几盆枯枝。
云墨住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太多的私人物品。
一眼望去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沈洋原本替她准备的,就连茶台都是当初两人一起选购的。
云墨的一切私人物品都收走了,留下的都是沈洋送给她的。
沈洋突然觉得有些惶恐,他走进卧室,打开了衣柜,衣柜已经空了,只有订婚仪式上云墨穿过的那件礼服孤单地挂在衣架上。
沈洋颓然地关掉柜门,目光在抽屉上停留,一个酒红色戒指盒子,不用打开,沈洋也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沈洋走出房间,沙发和和床布防尘罩,冷漠的注视着来人,无声的彰显着主人已经远行。
暖气已经停了,这屋里冷厉害。
沈洋靠在玄关的墙上咳了好一阵。
苟烟波最近很忙,思言站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前给他汇报行程。
前台打来电话,思言有点犹豫,苟烟波示意他接。
“抱歉打扰您言秘书,”前台似乎有些为难:“楼下有一位先生要找苟律师,说是非常紧急的事情,但是他没有预约。”
“他姓什么?”似乎预感到是谁,思言看了一眼苟烟波的神情,苟烟波低头翻阅着文件,似乎并没有注意。
“姓沈。”
前台很快说。
思言有看了一眼苟烟波,丝毫没有犹豫:“请进来吧!”
沈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苟烟波,他们之间的角逐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他不会是胜利的一方。
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了。
然而,当他坐在苟烟波宽敞的真皮沙发里的时候,闻着屋内悠远宁静的檀香,翻滚的心绪居然奇迹般的平静下来。
思言给沈洋泡了一壶龙井,体贴的带上了门。
苟烟波在他对面坐下:“很痛吧?”
沈洋手肘撑在膝盖上,揉着眉心没有说话。
苟烟波没有等他开口,自顾自地说:“我以前也是,整夜整夜的失眠,天快亮的时候才能勉强眯一会儿,”他顿了一下,“后来啊,我就干脆不睡了,开车去她楼下,守在那扇窗户底下,看着屋内的灯光明了又暗了,想象着她睡着的模样。”
说完苟烟波讲桌上的茶盏往沈洋那边推了推,沈洋没动。
“出去走走吧,”苟烟波又说,“没看到就会好很多,她没有回国的时候,我觉得日子并没有那么的难熬。”
沈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低低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