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的整个经过就是这样……”
办公室里,院长王鹤一边听着主刀医生赵志鹏的汇报,一边翻看此次手术的相关材料。
当材料翻到末页的时候,汇报差不多也接近了尾声。
虽然院长没有明说,不过赵志鹏能明显感觉得到院长把他喊来这里,主要为了早上的那例手术。
那例手术不能说成功,因为在任何人看来,全麻的患者在术中突然醒来简直就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
当然,那例手术也不能说失败。毕竟人最后给抢救回来了,现在能跑能跳生龙活虎,而且竟然连术后愈合的时间都省了。如果这都算失败,那医院里大概没有所谓的“手术成功”了。
说到底如何看待这次手术还是取决于院方最后的定性。
当然了,赵志鹏认为他的手术过程完全符合医疗规范。但这不意味着他得听之任之,消极等待医院最后的认定结果。
顿了顿,他忍不住想说出心中酝酿已久的话。
“院长,我认为我们的手术方案、操作流程、用药等都不存在问题。患者之所以会在在手术中醒来,不是因为麻醉剂量不够,而是……”
这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忽然响起。王鹤抬手轻轻将材料放到一旁,并不看赵志鹏,然后接起了电话。
“喂?”
说到一半被电话打断,赵志鹏只得咽下后面的话,等着院长把电话接完。
所幸通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嗯,嗯好,请他进来。”随着王鹤对着话机连连点头并应了几声,院长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在秘书的带领下,迈着长腿走了进来。
“谢谢。”
先是朝给自己带路的院长秘书轻点了下头,见后者合上了门,戴着墨镜的男人才将目光投向屋内二人。
“我来得是不是很不是时候?”他看了看王鹤又看了看赵志鹏,最后朝前者笑道。
“庄处长哪里的话,我这里可是随时都欢迎你的到来。”照例客套了一番,王鹤微微停顿,然后转头看向赵志鹏,略带歉意道,“小赵啊,我这里有点事。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
“院长……”
赵志鹏坐在办公桌前并没有起身。
不是他不识趣,而是他有预感,或许关于上午手术的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毕竟院长事务繁忙,怎么可能再抽出时间跟他聊第二次?
眼前这名戴着墨镜被院长称为“庄处长”的男子,身姿挺拔气质干练,一看便知处在一个常年训练的环境下。
或许就是大家口中“派来问责的人”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赵志鹏不禁有些悲戚。执业以来,他自认在岗位上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不曾出过差错。
说是十几年如一日也不为过。
他想不通,自己只是尽全力抢救个人,为什么会落得被追责甚至连未来前途都可能被断送的下场?
只是因为出了那个“意外”?
可是那个“意外”根本无法从人为因素解释——无论怎么看都已经超越了医学认知的范畴。
当然,或许正因为这个“意外”无从解释,而院方又恰恰需要对外给出个说法来,为了平息这场院内外的舆论风暴,才需要丢出一个弃子,一个说得过去的“失职人员”,给众人尤其给系统一个交待。
而自己,身为手术的主刀,抢救的主要负责人,正是最理想的背锅人选。
王鹤当然不知赵志鹏所想,看到后者不愿挪动,摆了摆手再次温声提醒他:“小赵,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院长,这回手术发生的意外真的不是我或者其他同事能够控制的。麻醉剂量本身没问题,问题可能出在患者的特殊体质上……”
“小赵——”见赵志鹏还要再说下去,王鹤重重地喊了他一声,“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我已经清楚了,你先下去。”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安慰他道:“你也别想太多,放心,这件事院方会处理好……”
话说一半又被打断,剩下的便堵在赵志鹏的嗓子眼里。
嘴唇嚅嗫几番开合,最终却只能无声地闭上。
因为没人听,也没有人在意。
即便院长的承诺就在耳畔,但他整个人仿佛丢了魂般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只木然又机械地点了点头,“哦”了声后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朝门口走去。
目送赵志鹏出了办公室,门又被守候在外的秘书尽职尽责地给再次合上,王鹤才把目光投向那个被他成为“庄处长”的男子。
“真是不好意思,请坐。”
“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在这个时候过来。”
身着深色夹克的男子摘下脸上的墨镜,不在意地对着王鹤笑了笑,然后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落座。
将墨镜折起随手放在桌边。
“对了,刚才那个医生……”
“你问他呀——”王鹤一边拿起话筒一边给那男子解释,“他就是上午那例抢救手术的主刀医生。哦对了,庄处长想喝什么茶?我这儿龙井普洱铁观音都有。”
“喝茶?”男子低低笑了声,“还是不必了,办正事要紧,我那些同事可都在办公室外等着呢。”
“喝口茶而已,不会耽误你的事。”王鹤不赞同地摆了摆手道,“庄处长请放心,岑院士特地交代过,他要的那些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我这就让秘书小张带你的那些同事过去,咱们呢,可以边喝茶边聊天边等他们把工作做完。”
说着,他拨通了秘书处的电话。当着那男子的面交代了几句,然后放下电话。
“这下,庄处长可以安心了吧?”
那男子闻言勾了勾唇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