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一阵冷意袭来。
温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语气寒凉,笑容寒凉了。
回想起自己激情评论的某些字眼,什么“勾引”、“怀孕”、“床上”,“嘴亲烂”……的确没有一个字是冤了她的!
但她从没想过像他说的那样逐字逐句找人兑现,哪怕那个人是他……
靠!不对。温也猛地摇头。
自己想说的是「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他」。不不不……也不对!是「无论那个人是谁」,她都不会动摇尼姑一路硕博的寡王心态!
然而靳司澍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她因为来回纠正语法,脑袋已经拧成麻花了。只看她抱着玉米汁,神色颓靡,眉眼低垂,鼓着腮帮子一言不发,标准默认的姿态。
气息倏然又冷冽几分,他自嘲轻哂,“温也,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可以要求你向我兑现?”
“!”
温也惊醒,“兑现什么?”
“你说呢?”
靳司澍垂在桌下的手不受控地紧了紧。
他语气不疾不徐,眼神不闪不避,神态怎么看都不像假的。温也着实吃惊,心想果然男大十八变,这人不仅是长高了玩花儿,连演技否杠杠真实,内娱偶像剧男主也就这水平。
想罢,她捧腮清嗓,夸张地扮了个花痴表情,假意附和道,“哇那太好了!咱现在就走吧!带身份证了么?带换洗衣服了么?咱去全季还是去汉庭?开标间还是开大床?”
话落,靳司澍脸刷地黑了。
温也随即破功大笑,“哈哈哈哈哈靳司澍你也不行啊!就这水平还想故意整我!说了别开玩笑,你一点都不好玩!”
“……”一点都不好玩的人此时连话都不想说了。他松开手心,将服务员刚送来的几样甜点推到她面前,淡淡说了句,吃吧。
然后就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温也以为他想安静欣赏夜景,可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男生侧颜肃冷,眸色晦暗,映射瞳孔的霓虹璀璨都像蒙了层雾,没有一点沉浸在都市夜生活里的惬意。
生气了?女孩偷瞄了一眼又一眼,暗自腹徘,这人果然什么都变了就是心眼没变!又小又公主病又玻璃心,就这性格,哪位奇人谁能受得了?
但温也决定受一下。她抿掉唇瓣上不小心沾到的奶油,末了抬手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就像那天在奶茶店偶遇,他愣住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做的。
靳司澍眼皮一掀,回过头来看她,“怎么?”
温也松了口气,生怕他像上次那样毫无反应呢,于是连忙开口,“我们不聊短视频那事儿了,说说别的吧。你不让我走……又不理我,我的时间也很宝贵的好吧。”
靳司澍清淡一笑,静静看着她,“那你想聊什么?”
这下轮到温也沉默了。
能聊什么呢?
无非问他那时为什么突然搬走?后来搬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再联系了?还有……他想对她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可此时此刻,温也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他不主动提及,就是答案。
为什么一声不吭搬走?
大概生活本是来来往往的,会突然搬来便会突然搬走,愣次定律;
而后搬去了哪里?
从哪来到哪去,津市只是他和他妈妈短暂驻留的蜗居点;
后来为什么不联系了?
因为没有再联系的必要吧。青春豆蔻时时惹他烦他处处作对的“小邻居”,换做自己也会隔天把她忘到九霄云外。
至于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可能只是因为一时失意,心情不好,为了让她少说话随口堵她的托词吧。
亏自己还记了那么久。
不,早不记得了,温也告诫自己。
心情还是跌落谷底,她重重咬唇,纤细柔软的手一下下、泄愤般地揪着摊开在腿上的百褶裙。许久才闷闷道,“你为什么来南沅上学?”
她挑了个时间线没那么久远、又规规矩矩表露不出情绪的问题。
“不为什么。”
靳司澍垂眸,不去看她,嗓音轻描淡写地一顿,“可能……这里很暖和吧。”
温也抬眼惊讶。
曾经她也这么想过……这人总算有和自己英雄所见略同的地方了。于是雾眉弯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又问,“那你以前知道我也在南沅么?而且就在隔壁,我都感觉太巧了,不过一直没怎么碰到过,想想又不巧了。”
“除了上次,奶茶店门口,我们撞到了,你还记得吧?那次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你现在知道那人是我了?”
靳司澍转过头来,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嗤笑,“看来你记性没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温也狠狠挖了勺芒果慕斯放进嘴里,随后瞪他,“认出了就说认出了,干嘛非要挖苦我?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听好了,第三个问题,你——”
温也本来想问:听说你是你们沅理建筑系大牛哦?连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都模拟好了,要三分阴阳七分随意,绝不能轻易暴露自己此行的目的。然而天公不作美,就是这么巧,靳司澍手机于此时嗡嗡震动,有电话进了来。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眉头蓦地一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之不想接就对了。温也正有话堵在喉咙不吐不快呢,于是笑容挑衅,故意刺儿他,“干嘛,女朋友来电话了,不敢接?”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眉骨一挑,随后将手机丢到了桌子中央。他接通,扩音,似笑非笑地示意她认真听。温也惊怒交加,忙将手机推了回去,随后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靳司澍嘴角不禁翘了翘。
这时,景驰那标志性的清亮嗓音从电话里响起:“喂?喂?靳哥?能听到吗?”
“恩。”
“哦哦,能听到就好!是这样……关大炮他让我问你今儿晚上还回不回了?不回我们得想办法在宿管阿姨那儿帮你把名字签了。”
“……”靳司澍咬了咬犬齿,“谢谢,不用你们操心。”
“啊,这样啊,好好好!”景驰在电话那头义正严辞,“你俩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是不是说了!靳哥人早做好……”对面传来抢话筒的嘈杂声,接着关响的声音跟机关炮一样无差别扫射,“靳狗!今晚尽兴奥!千万别挂念哥几个,宿管那边……”
“操!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说正事!”对面传来类似扯头扇巴掌的霹雳哐啷声响。
靳司澍头疼得很,眉心划过一丝不耐,凉凉道,“没事我挂了。”
“别别别!有事真有事!”景驰喊,“靳哥,面首让我问你需不需要场外援助动作指导什么的!需要的话随时给他打电话!不方便打电话就发你电子版,超详细图文并茂PDF,包你……”
戛然而止。
靳司澍关掉扩音,迅速捡起手机覆上耳畔,太阳穴狂跳,森凉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闭嘴……不、需、要!”
同时目光锁定闻言呆滞的温也,见她小脸紧皱,两颊飞红,睫毛弯弯一个劲地颤,还拼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实际那被利齿咬得通红的下唇瓣,已然暴露她想将他胡言乱语的舍友们爆锤一顿了。
靳司澍蓦然无奈又痴眷地低头笑了笑,随即淡下笑意质问起电话那头的人,“你们不在学校?”
“……”空气突然安静。逐渐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五秒后,林烨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在啊。在操场,所以有点吵。”说完他又笃信一笑,“怎么?怀疑我们啊?都说了不会去坏你好事儿的,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和人妹子聊,不打扰了,再见。”
嘟……通话被掐断。
靳司澍不紧不慢放下手机,眼睛微眯,盯着与景驰的微信聊天界面陷入思考:这么明显的此地无银三百两,连林烨都搬出来了,一定不是作妖中就是在作妖的路上。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没错。
20:35分,「谜萝」咖啡馆外,统一穿戴黑帽子、黑裤子、黑口罩的景驰三人猫在街旁绿化带投射的大片阴影里,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喘气,说是劫后余生都不为过。
“妈的都怪你!”景驰发牢骚,转向身旁两手插兜蹲大马路牙子的关响,“叫你在那儿抢抢抢,害得咱差点被发现!看到人了么?坐哪儿了他们,不会没靠窗坐吧!靠,那岂不是毛都看不到了。”
“操!景大奔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位置是你挑得,靠不靠窗你不知道?”关响反唇相讥。
“谁说我挑的!”景驰愤愤控诉:“后台预定位置的时候,我问了靳狗,他随便说了个数字给我,好像是……7区9号,我就发了,人店里还真有,那就订了呗!靠不靠窗不清楚。”
“等等,别吵。”林烨躬身上前指了个方向,是东向靠近隔壁银行的一扇窗,“看,那桌坐着的人是不是靳狗?”
两人跟上,眯起眼睛端详。
有点像,但不敢确信,于是林烨将自己崭新的华为P40pro贡献了出来。
定位聚焦,三人眼睛纷纷一亮,“操!就是他!”景驰更是哇塞一声,哈喇子都要流出来,“对面的妹子好漂亮!”
关响也急了,“走走,过去,总不能一直拿着手机看吧!”说完,三人猫着腰沿绿化带径直向前,同时眼观六路寻找掩体。
然而他们衣着严实、鬼鬼祟祟的样子很像不法分子,逐渐引来路人指点。
危急关头林烨瞄到一处绝佳的藏匿地点,是咖啡馆外架空伫立的红砖立柱前,够宽够藏身,而且离靳司澍所在的落地窗边也就七八十公分的距离!
于是,三人毫不犹豫,抱头狂冲而去。
半分钟,他们踏上台阶,一个接一个地钻进柱子后头躲起来,蹲着喘息是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就听关响抱怨,“靠你别挤我,热死了,往后边去去不行啊!”
“谁挤你了?”景驰和林烨双双回头,“我们不是在你前面吗!”
接着就是齐声“卧槽”。
两人表情像是见鬼了。
关响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你……你们别吓我啊!难不成我后面有波多野结衣啊!”他说完转头。
“卧……槽!”
不是波多野结衣。
“嗨~”
是三个陌生女孩子,阴阴恻恻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