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齐哥这是怎么了?打从阡市回来就古里古怪的,这都一个月了!”
大林拉着刘流窃窃私语,目光一直停留在呆坐座位的齐临朝身上。
齐临朝这会正对着钥匙串出神,嘴里念念有词又含糊不清。
“我也不清楚,不过小齐哥只有闲下来这样,有案子时还是挺正常的。”刘流声音很轻,还不断用眼神暗示大林不要再问。
大林知趣地点点头,八卦的话题却没有就此打住:“小流你也不对劲,以前周末还跟我们一起喝喝酒,最近个把月也约不出来了。说!都干嘛去了!”
“没干嘛。我这是犯懒,一放假就想睡觉。”刘流满脸难堪,赶紧掩住嘴连打好几个哈欠。
大林突然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激动不已。
“哟!戒指?!小流你手上什么时候多了个戒指!”
“嘘嘘嘘!”刘流紧张坏了,一边拉住大林不让他声张一边回头望向齐临朝,确认齐临朝没有听见才悄悄松口气,“大林哥,别这么大动静!”
“破案了破案了!”大林一脸得意,“你小子这是恋爱了!”
刘流看着手上的戒指,有些羞涩又有些为难,最终犹豫着点点头:“嗯。”
“你果然是跟的小齐,简直一模一样。”
刘流不明白:“大林哥什么意思?”
大林撇着嘴表达不满:“小齐当年也是你这德行,不就谈个恋爱吗?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兄弟们又不会抢你们的姑娘!”
“小齐哥和我,应该是不一样的。”刘流苦笑一声掩饰低落,转瞬又一本正经:“大林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保密?”
“行了行了!好多案子呢!谁有功夫吃你这狗粮。”大林假模假式地翻了个白眼,“还是年轻好啊,还知道害羞!”
刘流又回头猫了眼对一切视若无睹的齐临朝,默默将戒指上的刻字往手心转了半圈。
齐临朝所有心思都集中在篮球吊坠旁的两片钥匙上,他知道第一枚属于宗祈晖的家门,而另一枚则着实眼生。
“祈晖费劲心思把这些留给我,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吧。”
齐临朝冥思苦想不得要领,又急又怨的情绪满满地堆在脸上。
刘流终归是没忍住凑上来:“小齐哥?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齐临朝微微抬眼,几欲开口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刘流试探着伸手去够钥匙串,见齐临朝没有反对便一把抓起来左右端详:“小齐哥,你就在闹心这个吧?”
“是。”齐临朝勉强找到说辞,“朋友给我留了个谜语,我却没有头绪。”
“早说啊!我解密最厉害了!”刘流来了兴趣,“小齐哥,谜面是什么?”
“谜面?”齐临朝被这么一问,眼神都有些发愣。
“不会没有谜面吧?”刘流略显失望,他反复地把玩观察,一点记号线索都没有找到,不禁有些怀疑,“小齐哥,你朋友会不会是在唬你?”
“不可能。”齐临朝躲开刘流的眼神,视线变得模糊,“是我太笨了。”
刘流被齐临朝突如其来的伤感弄得不知所措,他连忙回抽屉掏出紫光灯开始扫视:“说不定是用特殊药水写了什么呢?”
“没有的,能试的我都试过了。”齐临朝难掩失落:“这就是最原始的吊坠,最普通的钥匙,一点手脚也没有。”
刘流半信半疑地放下紫光灯:“也就是说,谜面和答案都是这三样东西。”
齐临朝盯着钥匙串,昔日的温情又浮现眼前。
“会不会跟篮球有关?我听猩猩……”刘流仍在努力分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吐着舌头详装咳嗽,“咳咳……我记得林梦哥说过,小齐哥大学时期篮球打到了院队,应该很厉害吧?”
齐临朝想起纸箱里那颗陪伴自己孤单的篮球,想起面馆后巷偶遇宗祈晖那场轻松愉快的斗牛,想起后来两人每一次饭后闲暇的切磋,嘴角不由得爬升一丝笑意。
“不,应该不是篮球。小齐哥现在都不怎么打了……”刘流又断了思绪。
齐临朝想起小楼阁楼外落满灰尘的篮球架,还有……
“不会吧!”齐临朝灵光乍现,激动得一跃而起。
刘流吓了一跳,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他恍然记起在阡市吃饭时齐临朝不辞而别的场面,于是悄无声息地将身子侧向一边。
齐临朝越想越觉得有把握,他刚想不管不顾地扒开刘流,低头一看刘流早已配合地让出了路。
“小流,我……”
“小齐哥不用解释。”刘流见齐临朝犹豫不决,索性再往后捎了捎,“警局有事我帮你盯着呢,赶紧去吧!”
“谢谢你!小流!”
齐临朝抓起钥匙串飞奔出门。
再次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黑色铁门,齐临朝没有了上次的踌躇徘徊,他三步并作两步直冲后院。
死气沉沉的院里枯树摇曳,杂草丛生。一个篮球架寂静地挂在爬满藤蔓的墙围上,上面满是日晒雨淋、鸟屎污浊的痕迹。
齐临朝找来梯子,手脚并用爬到球框的高度,用力扒住墙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起来。他依稀记得当年为了加牢加固,宗祈晖特意在篮球架后面多钉了几块木板。
“果然!”
齐临朝别着身子发现木板之间的缝隙,里面隐约透着个黑色方盒。
“就是这个!”
齐临朝大喜过望,他顾不得被卡得生涩发疼的手,连挖带扒地掏出盒子。
这个小盒十分精致,盒口还赫然挂着一把小锁。
齐临朝连忙翻出那第二把钥匙,开锁时手颤抖得半天没能捅进锁眼。
“咔”
盒开了。
这时齐临朝才发现锁口处连接着一个精密的小型装置,一旦锁被人强行拆除,这个装置就会释放燃物和火星将盒里的东西付之一炬。
齐临朝感受到宗祈晖的用心良苦,连忙定睛查看。
这盒里最上面平放着的,是一本说新不算新,说旧也并不旧的警员证。
齐临朝郑重其事地翻开皮套,瞬间泪流满面。
引入眼帘的是宗祈晖的名字和头像。照片里的宗祈晖是那样的英气逼人,坚定的眼神、严肃的表情、挺拔的姿态,每一个细节都诉说身着警服的骄傲。
“祈晖……”
齐临朝看着照片里熟悉又陌生的宗祈晖,内心冰火交融。他抹干眼角的泪,继续在盒里探索。
一册账本,记录着宗祈晖的每笔收支和每份资产,事无巨细,进出有理有数。
一张名录,记载着宗祈晖接触过的问题人物。有的名字旁被画上了问号,也许是还在进一步了解,有的名字下加上了横线,也许是需要重点排查,有的名字旁打着小叉,也许是被排除了嫌疑,有的名字旁……
齐临朝对个别名字有些记忆,仔细想来是因为自己整理陈年档案时在嫌犯栏里见过。这些名字旁边都画有小勾,或许警方就是在宗祈晖的暗中协助下,才顺利对其进行了处置。
泛黄的页面上,宗祈晖的一笔一划俨然就是其身处黑暗的勋勋战绩。
齐临朝满腔热血随之澎湃,直到看到名单的最后……老白/怀特。
这个名字被重重地画上好几个圈,笔劲之大连厚厚的纸张都被生生戳穿。
齐临朝抚摸着凹凸不平的字迹,仿佛这样就可以碰触到宗祈晖游离不安的内心。他目光逐渐飘远,很快就发现盒里还躺着一个黑色记事本。
“这,这是日记?”
齐临朝翻开第一页便不能自拔地疯狂阅读起来。
宗祈晖的文字清晰直接,笔调云淡风轻,以致所有惊险危急都仿佛过眼云烟。
齐临朝顺着宗祈晖的叙述脑补着每一个场景,一字一句读得惊心动魄。
“2月15日,华家游经常会在不经意间试探我跟他二哥华家邦之间的交流细节。看得出他对我没有完全信任,不可操之过急。”
“2月18日,华家游从招待所搬回以前的别墅并将两位哥哥安葬在后院,他虽然没有过度悲伤,但眼里的复仇决心却很明了。”
“2月20日,华家游找来一大笔钱(来源不明),并开始废寝忘食地研究地产项目。
另:我发现他对某个号码的来电特别敏感,但奇怪的是他从来不接也不挂。”
“3月1日,昨日华家游被人绑走,对方是华氏以前的仇家,来自安市。一行5人,两枪三刀,其中一人身上藏有药品,这些人要命不要钱,只能靠武力解决。现华家游已救出,人无大碍。对方伤残参半,誓不再来。
另:华家游找来个黑市医生帮我疗伤,拨的就是之前那个神秘号码。”
“3月15日,独眼老王找上门来,华家游建楼拆了他的麻将馆。现场冲突严重,对方12人,皆为棍棒。
另:又见黑医,没发现其他疑点。”
“3月26日,工地有人嗑药,华家游并不知情,品种来源待查。”
“4月5日,工地药品来自普县,是小纯度的散货,价格低副作用大,常见于低收入人群。药头是工地旁餐馆的厨师刘,一般借去普县农场采购的机会补货。
另:已报秦队。”
“4月8日,最近旧城拆迁受阻,今日我在华家游的指派下率人到现场恐吓威胁,最终强拆9处平房。老百姓眼里的绝望和恐惧是我最不愿看到的,秦队告诉我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很多,让我把握好分寸,调整好心态。”
“4月10日,连夜失眠,请秦队帮忙开了些安眠药。”
“4月13日,厨师刘被捕,队里顺腾摸瓜查缴普县的制毒窝点。
另:集体荣获通报表扬。”
“4月26日,华家游提前完成征地大喜过望,给所有参与者派发了红包,其中我的最大最厚。我将全部收入交给秦队,希望他匿名分发给被强拆的人家。”
……
宗祈晖每次言简意赅地把事说清,便会在最后一行末端重重点上个句号。
齐临朝从这些语气平缓的段落里,完全可以领会到宗祈晖临危不乱的气场和逻辑清晰的章法,这一切和他印象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齐临朝心里温热地,细细往下读。
……
“10月08日,华家游得知我生日送了我一栋别墅,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并择日入住。
另:已报备,待行动结束后归还或上交。”
“10月10日,华家游突然喝得酩酊大醉,表示自己有证据可以证明两个哥哥死得冤枉但没有说明具体情况。”
“10月15日,华家游第一次邀请我到他家做客,他说自己未来会兴建□□,希望我参与筹划并且将来负责打理。我有预感,这一切和他的复仇有关。”
……
“11月20日,最近华氏以前的仇家淮市许老大派人来工地作乱,打伤多名民工,损坏多处墙体。一群人见了警察就躲,警察走了又来,反反复复。
华家游让我出面解决,我带着人把这些人全部抓住脱光了绑在工地冻了一宿,第二天又让他们把墙体都修复了才放人。
另:他们聊天时说到许老大喜欢在情妇家嗑药,该情报已报秦队。”
“11月25日,许老大和情妇藏D被捕,秦队说他跟淮市警方提供情报时他们也收到了同样内容的匿名举报,消息来源也是我市。”
“11月30日,和我的猜测一致,许老大是华家游举报的。”
……
“12月19日,几个手下找茬闹事说华家游没资格当老大。我专门找了块空地围起来让他们有问题先找我,干架干赢了再去扯华家游。最后所有人都趴下了,我又带着大家去吃饭喝酒。
前一秒还都张牙舞爪的人,后一秒就忘乎所以杯酬交错。他们借酒聊起自己的过往,有笑有泪,但更多的是泪。
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孤儿,有一部分则和家人断了往来。他们本质并不坏,只是一直没有遇见好的引导,真的很可惜。”
“12月25日,华家游知道了上次的事跟我商量改变形象,最后把电影里老大的打扮都鼓捣到身上,有时我觉得他骨子里还是哥哥们眼中那个不经世事的大男孩。”
……
随着时间的推移,宗祈晖的字里行间会时不时参杂一些自己的理解和当时的情绪,每次面对疑难的迷惑、小有成绩的自豪、形单影只的疲倦和充满希望的期许,都跃然纸上。
齐临朝仿佛就站在宗祈晖身边,欣喜地看着他一路走来不断成长,不仅逐渐获得了华家游的信任和手下及对手的敬重,还越来越多地去感受并理解身边复杂的人群。
齐临朝敬佩,感动,鼓舞,又隐隐心疼。
要知道,宗祈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齐临朝平缓心情,接着往下翻,数十页后终于衔接上了记忆的时间轴。
“9月15日,胖子强被警方追捕躲了起来,罪名是涉嫌谋杀。但依我对胖子强的了解,这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另:游龙会里有人散货,具体情况待查。”
“9月16日,散货的人是刀疤刘手下,那人说是胖子强默许的。现在货已没收,成分待查。
另,今晚偶遇了以前在警校的小师弟,算时间应该是刚刚毕业,真让人怀恋羡慕。”
……
齐临朝看到这顿时魂穿当晚,他眼前霓虹遍布,耳根涩涩发痒。
“小齐警官,你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