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巍把齐临朝救回来以后第一次听到齐临朝对自己说话,他激动万分有些语无伦次,“我在我在,不不不,你肯定不是要我。你要找谁?你们秦队?那个林警官?刘警官?还是……”
“我要,吃点,东西。”齐临朝艰难吐字,一看就是在强迫自己。
何巍一怔,眼底的喜悦变成一汪泪水摇摇晃晃:“我,我去给你热粥!不不不!我去给你找点别的吃!”
齐临朝转身去够碗:“不用了,这个就行。”
他的思路很简单,要想实现宗祈晖的嘱托,“积极生活,不负阳光”,第一步就得是努力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而人必须吃饭。
何巍先一步上手,将粥端到齐临朝眼前,自己也跟着往前坐了半步。
齐临朝刚刚举起手臂才清晰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酸痛得毫无力气,他还想抬手但胳膊已经软绵绵地塌下,手指还有些微微颤抖。
何巍舀起一勺粥,试探性地递送到齐临朝嘴边,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怕齐临朝看到自己就不肯吃。
齐临朝勉强张嘴,粥随勺而入,丝滑温热,顺着嗓子而下,唤醒着久未工作的胃肠。
何巍见齐临朝吞下第一口,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你还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通通告诉我,我让他们给你做。不然等一会吃了药,你又该迷糊得只能睡觉了。”
齐临朝没有回应,攥着戒指机械咀嚼艰难下咽。他侧目时发现自己床边摆着张窄小简陋的行军床,上面铺着凌乱单薄的床垫被褥,一看就是有人睡过。
何巍发现齐临朝的目光,顿时又有些紧张:“医生说你身边最好有人守着,这床是我……”
齐临朝这时才发现何巍也瘦了很多,眼袋在镜片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恍惚间思绪跳转,想到过去受伤宗祈晖陪在身旁的场景,心脏一阵抽痛。
“你怎么了?”何巍察觉齐临朝的痛苦,递上一个药瓶。
齐临朝吃下一颗药片,疼痛才逐渐缓解。他有些飘忽,但还清楚地记得刚才萌发的念头,他不想让何巍再为自己无谓付出:“我要离开这里。”
何巍好像早知道齐临朝会这么说,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真听到这话反而踏实了:“再过段时间好吗?等你再恢复一些,不然我真的不放心。”
齐临朝抬眼不轻不重地看了眼何巍,眼神有着明显的抗拒。
何巍沉下声诚恳无比:“我发誓,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如果你呆在这里实在不舒心,想走我也不拦着。我会找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请人在你身边照顾你。但是,你现在,真的有想去的地方吗?”他问得于心不忍。
齐临朝张了张口,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确实,他不希望给警局的人添麻烦,又没有勇气一个人回小楼接受思念的凌迟。
忽然之间,世界之大,他好像已经了无牵挂,无处可去。
何巍将齐临朝的思绪看在眼里,满心期冀地进一步游说:“留在这里,有我照应,秦队他们也能放心。无论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在身体完全恢复之前,就容我再陪你一段时间,好不好?”
齐临朝沉默片刻,算是默认。
“积极生活,不负阳光。”
齐临朝心中反复书写这八个字,他毫无感情地逼自己扮演一个努力康复的病号就已经拼尽了全力,实在没有办法再去在乎自己是怎么达到这个目标的,是委身留在这被何巍野蛮侵占的房间,还是继续亏欠明显对自己仍有所图的何巍。他都不在乎,他要借助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尽快拿回健康的体魄,去过宗祈晖没有机会享受的人生。他希望有朝一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宗祈晖时,他能问心无愧地告诉对方,自己代替两个人,活得有多么积极,有多么阳光。
何巍心里的石头落地欣慰得很,又将粥送到齐临朝嘴边。
齐临朝霸蛮吞咽时看向行军床:“你把床收了,不用时刻,守着我。”
何巍想拒绝,又见齐临朝因为发呆出神,紧闭起双唇避开了喂勺。
“好,好好好,听你的,我把床搬走。”
何巍毫无抵抗力地妥协,齐临朝则沉浸在思绪里把粥喝完便躺下休息。
接下来的几周,按部就班。
来家复查的医生给齐临朝换了几种必备的药,还交代他可以在控制住身体疼痛的情况下逐步起身走动。
何巍除了晚上睡觉,几乎寸步不离齐临朝。有时手机震得太过汹涌,他才会无奈退出房间,但一旦处理完又会立马回到齐临朝身边。
这天冬日高照,空气难能可贵地透着暖意。
齐临朝吃了药坐在靠窗的躺椅上,借着药效的困意闭目轻晃。他感觉宗祈晖就在自己身旁,毫无保留地裹着自己。他伸长脖子尽量舒展些,贪婪地摄取着两人份的阳光。
突然,身后有声轻微但急促的呼吸,很快便转瞬即逝。
齐临朝睁眼回头,正好瞥见何巍匆匆夺门而出的背影。他鬼使神差地缓步跟在后面,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走出卧室,来到隔壁房间门口。
房门紧紧关着,屋里隐约传出些淡淡的声音,不认真听根本发现不了。
齐临朝愣在门边,那些靡靡之音中的极度克制和情难自己,声声入耳。
他红着脸想要往回退,脚步却缠在一起,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咚”
屋里即刻安静,脚步声急促地赶到门边,门哗然打开。
何巍挂着裤子傻站在门口,裤头还敞着,档口也耸着,瞠目结舌说不出来来。
齐临朝避着眼神伸手扶住一旁的墙面起身,脚下有些凌乱。
何巍紧走一步上前扶住,张口不是关心却是解释:“对不起,我刚才……”
齐临朝显然不想听,想逃回房间胳膊却被何巍紧紧拽着。他一着急想甩手挣脱,结果反倒拉着何巍往自己的方向坠。
何巍怕碰疼齐临朝,抬手撑住墙,吃力地控制身体在贴到齐临朝的瞬间停下。
两人紧紧贴着,体温隔着衣服,呼吸穿透空气。
齐临朝挣脱时不得不抬眼看向何巍,这一眼竟让他呆住了。
这时的何巍摘了眼镜双眼迷离,白皙的脸上有着暧昧的红晕。他轮廓清晰,眉眼低垂,居然,居然很像……
“祈晖?”
齐临朝脱口而出,立马意识到这是错觉。
“我是不是,有点像他?”何巍声音低柔,竟然也有几分像那个人。
齐临朝猜想自己是被药效左右了判断,狠掐着大腿强迫自己醒来。
何巍发现立刻上手阻止:“你不要这样,我舍不得。”
齐临朝掌间传来宽厚的触感,他触电般抽回手。
何巍紧紧攥着拳头,竭力控制着体内禁锢已久的猛兽。
他柔柔抚着齐临朝的头发,鼻子凑上去轻轻一闻,呼出的气又长又重。
齐临朝不禁一抖,被这个有些神似的鼻息点燃了记忆。
何巍苦笑着流下泪,又是期盼又是心酸:“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他,你看看我,听听我,我是不是特别像他?”
齐临朝听着这刻意低沉的声音自己也乱了呼吸,仿佛走入幻境,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端详何巍的面孔,像,真的像。
“那你,就把我当作他,好不好?”何巍的呼吸摩擦着齐临朝的鼻尖,他努力在回忆里寻找蛛丝马迹,然后发起试探,想攻破齐临朝最后的防线,“小齐警官?”
齐临朝眼角陡然落下一滴热泪,视线模糊起来。
何巍微微一笑,他知道那些齐临朝抗拒的称谓,一定都是宗祈晖的专属特权。
齐临朝药效已经完全侵蚀到大脑,他头重脚轻,用最后的意志力推开何巍。
何巍没有向后挪,也不敢向前挺,换着法子嘴里念念有词:
“临朝。”
简单的两个字伴着难辨真假的音色和气息,狂风暴雨般击溃了齐临朝。
“临朝。”
何巍用手向下按住齐临朝的眼皮,切断了他的视觉,自己也跟着闭上眼睛。
“临朝……临朝……”
齐临朝终于在模糊的感官里失去了方向,他一直努力不去碰触的那些回忆倾巢而出,抢占了他的意识。
“祈晖?祈晖?”
何巍听到这个名字,身体还是本能地有些后退,但他很快又迎了上来,纵然嘴角尝到泪的苦涩,纵然心头被人插着坚刃,依然坚定不移地迎着齐临朝的方向,不主动,但是不退却,还逼着自己继续压低声音唤着“临朝”。
齐临朝终究是没有抵挡住对宗祈晖魂牵梦绕的思念与牵挂,此刻头脑发胀得没有能力再分辨,他猛然伸手将对面僵直的身躯扣进怀里。
“唔……唔……”
齐临朝的爱毫无保留,仿佛吻尽所有力气一切可以如初。
何巍从来没有如此动情如此震撼,他没想到这最简单的唇间挤压带给他的感官能远远超出他那一周对齐临朝几近疯狂的占有,那时那种单纯的兽性在此刻看来分文不值。他过往所有的经历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任由齐临朝带领着,急切地探索全新的享受。
两人从走廊到床间,空气越来越稠。
何巍全程咬紧嘴唇不敢发出半句嘶吼,生怕自己一个异响惊醒了齐临朝的梦。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在被齐临朝用心地爱着,那种强势又温柔的呵护,有用尽全力的付出,有拿捏分寸的疼惜,都让他深深沉醉。
最后时刻,齐临朝一如过往:
“祈晖?祈晖?我爱你!”
何巍如同从高空落坠。
齐临朝迷糊着沉沉睡去。
何巍一手搂着齐临朝一手捂着脸,无声地哭泣不止。他万般愿意甚至强烈希望自己能永远像这样被当作宗祈晖,可他知道齐临朝一旦醒来这所有就会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发生。
齐临朝沉沉地呼吸着,额头渗着汗珠。
何巍擦掉泪紧紧抱住齐临朝,尽力享受着名不副实的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