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贷!?”
齐临朝一听这三个字,眼神里立刻充满同情、理解以及难以掩饰的愤慨。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听老板娘断断续续的叙述。
“三四年前,小光不到一岁,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不算富裕但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后来小光突然生了场重病,整个家就全乱了。我们卖了房卖了车,还是不够医药费。小光他爸只好没日没夜地接活,而我就辞职在家专心照顾孩子。“”
齐临朝跟着心酸,他小时候父亲在外忙生活,也是母亲一人在家照料。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小光他爸突然大把大把地往回拿钱。那时我也是急糊涂了,只关心他能不能及时赶上缴费,根本没操心这钱是哪来的。直到有一天,一伙人凶神恶煞地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他借了高利贷。”
齐临朝记忆里面那些丑恶狰狞的面孔和粗鲁残暴的声音一齐涌现,他本能地咬牙握拳。
老板娘渐渐有些哽咽:“后来小光的病有所好转,我们算了算省吃俭用勉强能把钱还上。可那帮人根本不讲道理,不分昼夜地上门催债。小光他爸为了还债,做过苦力、跑过长途、搬过尸体、清过凶宅……那段时间,我带着小光根本不敢出门,见谁都像要债的。”
齐临朝泪水早已打湿眼眶。
老板娘注意到齐临朝的动容,感激地点点:“好在后来警察一夜之间把高利贷那些人全抓了,我们谢天谢地可算过回了正常日子。”
“应该是3年前的围剿行动。”齐临朝心里暗想。
老板娘的眼眸短暂地明亮了一下又变得哀怨起来:“我本以为一切都好了,结果小光他爸反倒崩溃了。他成天躲在家里念叨着‘他们要来找我了’,任凭我们怎么解释也听不进去。大约过了半年,有一天我带小光在医院复查,医生刚告诉我小光旧病复发需要二次手术,我就接到警察电话说小光他爸趁着家里没人,从窗户往外……”
老板娘很久没有讲起这段往事,历历在目的悲痛让她捂住脸止不住抽泣。
齐临朝起身到前台拿了几张纸巾递到老板娘手上,然后坐回位上安静等她平复下来。
“那天我用尽所有的钱给小光办好住院手续,浑浑噩噩地在街上游荡。当时我是真想找辆车一头撞死,可一想到小光还需要我照顾,就又狠不下心来。”
齐临朝想起母亲为了自己拼命咬牙坚持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艰辛,心头的旧伤口像被撒了把盐阵阵发疼。
“也就是在这一天,我认识了小宗。”
老板娘的话又一次出乎齐临朝的意料。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游龙会,我知道那是华老三开的。他两个哥哥当年逼死逼疯那么多人,如今他摇身一变日子过得这么好?我真是不甘心,把心一横就冲进去大吵大闹。”
齐临朝想起第一次见宗祈晖时他带着手下将小青年赶出游龙会的场面,不由替老板娘紧张。
“小宗大张旗鼓地让那帮手下把我赶了出来,我心灰意冷地往回走,没想到小宗一个人跑出来追上我。”
齐临朝心都揪了起来:“他想干嘛?”
“我冲动过后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他真要把我怎么样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小宗一脸抱歉地掏出一沓钱非要塞给我。”
“他,他要帮你?”齐临朝不敢置信。
“嗯,我一开始犹犹豫豫不肯收。小宗立马表示只要我不声张那些钱就不用还,还不停地说什么,孩子没有父亲已经很可怜了,要我无论如何坚持下去。后来我才知道,他打小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老板娘擦掉眼角的眼泪,丝毫不遮掩对宗祈晖的怜惜。
齐临朝赶紧关切地问道:“小光现在病好了吗?”
“嗯,幸亏小宗那笔钱,治疗很及时。再后来小光出院,小宗看我们母子生活困难,就替我们租下这店面让我们开面馆谋生。直到现在他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来留下一笔钱,我拒绝得急了他就说是预付的面钱。”
“原来是这样。”齐临朝想起昨晚自己看宗祈晖吃面不给钱还甩过脸,心里有些愧疚。
老板娘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齐临朝:“齐警官,你相信我。小宗这个人心眼不坏,如果他真……”
齐临朝知道老板娘想说什么赶紧接上话:“老板娘您放心,他没惹什么麻烦。”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明显松了口气,端起齐临朝的空碗走进后厨。
齐临朝看时间晚了,便默默走近收银台把钱搁到桌上。他看着墙上照片里天真烂漫的小光和那些透着童真的玩偶,又想起老板娘口中形单影只、毫无笑容的宗祈晖,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齐临朝手机一震,是顾韦发来的消息关心他发烧好些没。他正回复,就觉得身后一阵微风。
“兰姐!照旧!”
一个人影边喊边急冲冲地推门而入,那人径直找地儿坐下,眼睛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手机屏幕。
齐临朝一秒认出这个声音属于宗祈晖,眼神便追着到了座位。
“小宗来了!”老板娘赶紧从后厨探出头来,语气里满是责备,“你怎么又这么晚不吃饭,我都关火了!正好小齐还没走,你俩先聊会,面一会就好。”
宗祈晖听到“小齐”猛然抬眼,发现了门边的齐临朝。宗祈晖紧绷的表情瞬间轻松起来,一脸欣喜地看着齐临朝缓缓走到自己面前坐下。
“小齐警官,没被烦死吧。”宗祈晖满脸的笑藏都藏不住,“你要不想陪兰姐聊天,以后尽量挑客人多的时候来。”
齐临朝没有说话,直直地看着宗祈晖,脑海里回想着两人每一次的相遇,心里很多疑惑都刹那间有了合理的解释。
“怎么了?”宗祈晖被看得莫名其妙。
齐临朝越想越明白,终于忍不住开口:“那天早上你不是躲刀疤刘的棍棒,是怕连累我。”
宗祈晖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他看了眼齐临朝认真的表情,一言不发地低下头,然后起身进到后厨,不一会便端出两个热腾腾的碗放到桌上。
一碗热汤面,一碗热面汤。
齐临朝眼面缓缓升起热气,他还没动口,胃就暖暖的,语气也愈加温和:“那晚你一个人留下守着刀疤刘,是怕他身上的炸弹……”
宗祈晖突然仰头,略带调侃的语调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小齐警官这是,感动了?”
齐临朝笑,端起汤小口小口地吸溜。
宗祈晖也笑,夹起面大口大口地吞咽。
不一会,两个碗都见了底。
齐临朝犹豫了半天:“刀疤刘和胖子强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
宗祈晖擦嘴时轻轻叹气:“只知道胖子强默许刀疤刘在游龙酒吧卖药丸,想找胖子强对峙时他已经躲起来不见人了。”
两人都安静下来,默默思考着什么。
“你明知道刀疤刘危险,为什么还故意放走他?”齐临朝语气诚恳没有责备的意思。
宗祈晖没否认“故意”二字,低头不语的同时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那种俊冷。
齐临朝确认了自己的想法,却依然不知道宗祈晖打的什么算盘。他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案件细节,突然想起什么:“那天早上你说胖子强父母的老房子在哪?”
宗祈晖下意识点点头,两人默契地想到胖子强如果真拿了刀疤刘什么东西说不定就藏在那。
“走,我开车,一起去看看。”宗祈晖擦擦嘴干脆起身。
宗祈晖车里淡淡的橘子香气让齐临朝觉得很熟悉。
车停到胖子强老房子巷口时将近12点,周边的窗户都黑着灯,整条街只有他们俩的身影一前一后地走着。
不久,宗祈晖拦住走在后头的齐临朝,下巴仰起指向前方。齐临朝打量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住处有点像的小破楼,大门紧锁着,里面依稀传出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瞬间警惕起来。
这时宗祈晖的口袋“滋滋”震动,他迅速把手机掏出来按掉声音,点开屏幕时闪现的一行字却让他差点没直接把手机摔到地上。
齐临朝依然专心致志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宗祈晖点开手机切换到小红点闪烁的界面,神情严肃得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一边眼神犀利地四处张望,一边拉住齐临朝的胳膊,将声音压到最低:
“小心点,刀疤刘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