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前边有闹事的,咱们离远点。”
原本热闹的夜市,如今充斥着兵器交锋,刀剑打斗的冷冽,还夹杂着些许血腥。
日月十四年,浮光城,跃金巷。
正值日月国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民间处处张灯结彩,即使瞑昏之际,仍恍若白昼。浓厚的喜乐却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被冲淡了许多。
巷尾。一席人身着玄色夜行衣,手持短刃,训练有素,身法敏捷,似是有备而来。
被他们团团围堵着的,是一辆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马车,车身多处都有磨损修补的痕迹,车身的木板都是打了些补丁才堪堪遮补住。
车夫和那瘦弱的老马如今倒在车旁,已然了无声息。
车上仅剩的那个小女眉眼清秀,豆蔻年华,一席青色如烟裙,袖口处绣着几株白玉兰。似纯玉无瑕,似霁雪莲蕊,惹人怜爱。
此刻,她正惴惴不安的坐在马车中,不敢妄动。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手绢,眼中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须臾,一道故作坚定却稍显稚嫩的女声响起:
“来者何人?”
短短四个字,似乎耗费了她大半勇气。若细听,还能听到丝丝颤抖。
回答她的,是逐渐逼近的脚步声。
未知的恐惧如野兽般渐渐将她的内心蚕食,吞咽愈发频繁,浑身上下抖得厉害,脸上血色渐退。
脚步声似催命鬼。嗒,嗒,昭告着死|亡的降临。
一步。
两步。
“噗嗤——”刀剑割破血肉,一黑衣人应声倒下。
千钧一发。
来者同样身着玄色衣袍,与那群人不同的是,她背对那马车,将马车和姑娘护在身后。
“欺负一小女孩算什么本事。”
少女马尾高束,眉眼深邃,眼尾微微上扬,眼神流转间承着桀骜不驯。
黑衣人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会有不长眼的上来阻拦,互相看了看,手中暗暗凝聚着灵力,下一秒,便全部抬脚冲了上去。
那人却丝毫不慌乱,抬手,湛蓝灵力迭起,一柄通体发黑的玄铁刀出现于手中。抬眸,准备应战。
两方交锋,刹那间尘土飞扬,灵力翻飞,蓝色与黑色碰撞,抵抗,交相辉映间,对战之人心里明了来者灵力之深厚。
随着刀光剑影,人群中几人倒下,那人眼中的桀骜逐渐转变为严肃,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戾气。手中刀起刀落,寒光乍现,血液喷溅。虽年岁轻,下手倒是狠,刀刀中人要害,不留活路。
狠戾,毒辣。
周边的小摊被系数掀翻,瓜果滚落一地,灯笼布匹也撕的撕,碎的碎,七零八落倒了一地。周遭群众早已四散开来。
打斗声引得车中人想掀开帘子向车外看,却又惶恐,只得掀起布帘一角向外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只看得一抹背影。
那人回眸看了一眼,引得车中人一怔。
刀剑无眼,片刻分神便可夺了一人性命。
“噗呲”又是刀剑割破血肉,这次,是那个少女——她的右臂被划伤了。
车中女孩眼神慌乱,似是为此感到自责,抬手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却无奈将手又放下。
“别看。”
刀剑声夹杂着那人的声音,似大漠中的一泓甘泉,抚慰了女孩焦躁的心。
一柱香后,只剩那人站于车前,脚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转身,掀开车帘,将那女孩扶了出来。
女孩颤颤巍巍落于地面,眼神始终聚焦于那人的胳膊。
少女蹲下身,为她抚平了衣上的褶皱,眼中的狠戾变得柔和,似波涛汹涌后的湖面,温润,柔和。
“荆千澜,你叫什么?”
那人率先开口。和煦的笑容如冬日暖阳,带着十七八岁独有的少年气息,温暖沁入人心。
女孩紧抿着嘴唇,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
“你的胳膊……”
说着便拿出手绢要为荆千澜包扎伤口。
荆千澜没有阻止她,任凭她用稚嫩的手法为自己包扎,觉得甚是有趣。她看着那手绢,绢角处绣着娟秀的两个字:
清浅。
“你叫清浅?”
“嗯。‘疏影横斜水清浅’的清浅。”
“很好听。”
……
喧嚣声将这沉默打破,二人抬眸,来人有三:
身形高大,着锦袍配长刀的男人,他身旁是位穿着金丝白纹锦裙,头戴白金缀琉璃簪的妇人。
应当是清浅的父母。荆千澜内心暗暗思索。
说是夫人,但看着倒是风华正茂,清丽典雅,一看便是平时保养得当的。
再来便是一个女孩,看起来比清浅年长,估计是她的姐姐。
“清浅!”那女孩率先开口。
清浅循着目光看去,面上无多波澜,似是为了应和,才说了句“姐姐”。
“你怎么样,没伤着吧?”
“阿姐,无妨。”
荆千澜看着这么一场本该感天动地的“劫后余生家庭团圆”的场面,愈发觉着不对劲。
为何一家之中只有这姐姐略显关心,父亲脸上只有一丝克制下的慌乱,而那母亲,则是毫不慌张,平静的跟什么似的。
啧,她不会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苦命小孩吧?
荆千澜内心默默为清浅的印象分添了几分可怜。
那父亲率先反应过来,目光看向荆千澜,微微怔愣,神情有几分复杂。
他身旁的妇人审时度势,说到:
“今日谢谢女侠出手相助,女侠想要何报酬?”
“在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求回报。”荆千澜站起身,回答道。
夫人顿了顿,面色如常,又道:
“女侠救了小女一命,于情于理,我们都应当……”
话还未说完,便被荆千澜一语堵截:
“夫人若实在想报答在下,就给你们家小姐添几个侍卫吧。”
这话令夫妻皆是一塞。
从他们的穿着不难看出家中非富即贵,绝非一般人家。按常理来讲,这种人家的小姐身边都有两三侍卫,再不济,仆从也是有的。
可刚才清浅遇难时,并无一人在旁。
“大姐姐误会了,我原本有侍卫,他前些天……病逝了。”清浅说道。
荆千澜未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说的不无道理,方才我们的马车也遭人袭击,确当添置着侍卫。”家主开口,声音威严肃穆。
荆千澜拍拍身上的灰,目光看向清浅。
她这才发现清浅的眼睛生的极好看,眼睛弯弯似桃花,尤其是左眼眼眸下方的那颗痣,令人顾盼流连。
清浅的目光同样看向她,目光交汇,两人皆是无言。
“告辞。”荆千澜开口。
她转身大步离去,独留给清浅一个背影。
夜市的闹剧就此结束。百姓回到巷子里开始收拾残局,有的早早去报了官,此时已有官员陆续到达,开始处理残局,有的痛骂那些劫匪不做人,有些庆幸自己的店面未受波及。很快又回到了先前的热闹场面,只有角落间隐约的血腥味诉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只是……不为人知的暗处,一双眼睛正盯着这些人,同样好看,同样眼睛弯弯似桃花。
是夜。
若说白昼可令恶鬼无所遁形,那黑夜便为邪恶披上了一层伪装。
客栈。
清浅正坐在梳妆台前,眼神晦暗不明,思索着今日的遭遇。
“嘎吱——”门开了。
“思琅,查查荆千澜的来历。”
思琅是清浅的侍女。
清浅的话并没有人回答。
客栈的灯许是时间太长,年久失修,灯光昏暗。
借着昏暗的灯光,清浅回头看去——
“思琅?”
人影逼近,身影绰绰,投在墙上,带着几分寒气。
“噗嗤——”
今夜的月,似乎格外红。
……
几日后,马场。
民间有许多习俗来庆贺“祭天大典”,意在纪念天神,不忘天神的恩泽。传说千万年前正是天神以一己之力击杀魔尊,换来天下太平。后来天神陨落后,他创立的宗门演变为今日的天下第一宗“玄天阁”。祭天大典一般来说当举办半月有余。在这期间,有许多乐事。
例如今日的赛马。
民间习俗向来包容性很大,无论是富贵人家,闲散游民,亦或是江湖侠客,都可参与。
尤其是那高昂奖金,当真是吸引力很大。
于是乎,清浅一家人也来尝个鲜。
她父亲开口道:
“婉婉,可想去?”
柳怜墨,是清浅姐姐的名字;婉婉,则是她的乳名。
“父亲,怜墨定摘得桂冠给您看!”说这话的时候,她昂起头,自信张扬。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清浅呢?”
她并未说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她父亲看到,轻叹了口气。
“清浅自上次遇袭,回客栈后便再未开口,真是……”夫人后面的话并未说完,只淡淡叹了口气。
“许是受了惊吓,妹妹定会好起来的。”
说罢,柳怜墨便拉起了柳清浅,转身走向赛场。
柳清浅看了看那一排拴着缰绳的马,挑了匹看起来比较健壮且高度适合自己的,便请小厮帮她牵了出来。
姐妹俩虽看起来清瘦,但平时骑马射箭都没搁着,倒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
翻身上马,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赛前会让选手们骑着马绕马场走几圈,提前熟悉马匹。
柳清浅绕着马场走时,朝周围看了看,看见了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
那人骑了一匹棕色的马,右臂上系着一方手绢,高高束起的马尾,修长的身形,正骑着马来回走动着。
似乎是感受到了投过来的视线,荆千澜回头,撞上了那双桃花眼。
两人相隔较远,荆千澜眼中带着惊讶,随即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过马头,朝柳清浅走来。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过来,柳清浅有些无措。
“又见面了,清浅。”荆千澜嘴角上扬。
柳清浅微微点头,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神情。
与上次相见,她似乎多了些疏离。
也对,上次那么危急,难怪她露出那种慌乱的模样。
哨声吹响,打断了二人还未开始的叙旧。
“那么,赛场见咯。”荆千澜仍然是那副笑容,不过弧度大了些。
回应她的还是点头。
荆千澜虽然心有不爽,但奈何比赛即将开始,只得乖乖走向各自对应的位置。
但俗话说得好,这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来了挡都挡不住。
此时的柳清浅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
因为——
荆千澜此刻正在她的右边,眼神直直的盯着她。
“……咱们的缘分是不是深了点?”
荆千澜挑眉开口。
柳清浅望着眼前人,她虽是女儿身,但眉眼中透露的英气总是不自觉地吸引人看着她。
柳清浅依旧点点头。
荆千澜无奈:“变小哑巴了?”
又是一声哨响。
“预备——”
荆千澜只得转过头,目视前方。
“咻——”
那声“跑”并未如期而至,箭矢破空的响声打破寂静。
“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