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密林,张若虚认不出涂了胭脂后的崔樱,当时她随意给了一个名字。
人是当着他的面断了气,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难道现在他眼里,容貌还和那次在诡密林所见的一样吗?
崔樱抬起头,反问道:“锦儿是谁?”
张若虚尴尬,“不,没什么。”
他心里复杂,怕那宫女生气,不敢说另外一个姑娘的事。
崔樱站起身,瞄了张若虚一眼,他站在门口,背挺得很直,手握成拳,也在消化刚刚发生的事。
看来他还是没认出来。
崔樱低头深思,那乐颜脂似乎只对张若虚有反应,其他人见到她现在的这副模样,只是不认得她,而张若虚会寻着味道找到她。
而且会非常失控。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为什么是她,又为什么是张若虚?
崔樱看着张若虚的背影,慢慢走向他,她想起方才在东宫狂卷的那股阴风。
那分明不是人类会拥有的力量。
宫廊,张若虚和崔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走着,他把人带到太偏僻的地方,有责任把人送回去。
张若虚走在后面,突然开口:“姑娘,你身上可有用什么特殊香料?”
“没有,大人为何这么问?”崔樱微微侧头,突然起了玩心,委屈道:“大人就没有其他的话可以说吗?”
张若虚一愣,“要说..什么?”
崔樱轻叹一声,自嘲道:“奴婢一个低阶宫女,本不该奢求什么,可大人占了便宜,只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张若虚脚步一顿,神色紧张。
此事虽说他是被迷惑所致,但不是这位宫女该承担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不知道该如何挽救。
最近频繁遇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张若虚无从下手去查,每次碰到的人还不一样,上一个姑娘还为了救他,死在了诡密林。
在冥界,所有人都躲着他,说他会招致邪厄。
难道这些奇怪的事情就是个开端?说不定这个宫女也会因为和他有所接触而遭遇不侧。
他不能在人间久待了。
“姑娘,”张若虚深呼吸了下,神色凝重,崔樱听他语气十分之郑重,回头看他。
“我这里有一护身石,可保百年安康。”张若虚手掌心放着一块黑曜石,他诚恳说道:“拿着它,无病无灾,任何东西都不能伤你。”
崔樱走到他面前,拿了黑曜石,借着月光端详,“这么神奇?”
护身石是用他的灵血锻炼而成,可在危机时自成屏障阻隔邪物的侵扰。
“就一个石头,就想抵消?”崔樱歪头看他,“大人觉得奴婢身份卑微,所以拿个破石头就打发了?”
张若虚冷汗直流,“我...那姑娘想要我怎么做?”
崔樱将护身石收了起来,道:“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张若虚点头。
崔樱想问他,到底是谁?是妖,还是人?
话到嘴边又咽下,麟华殿上他已经说了,要归乡成婚,想来不久就会离开....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面,是人是妖倒也没什么紧要。
反正他也没害过她,有些事也不用那么深究。
回到青灵司,崔樱对着梳妆台卸下妆容,清淡的脸庞忧虑重重。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现在的太子谢祯就是已死的璟王,他为何要杀太子妃不得而知,但他肯定不会止于此。
璟王和天巫教有联系,是天巫教助他完成换魂之术。看密室里的那些祭文,似乎和献祭有关。
崔樱推测,这等换魂和她在阴山所做的换魂可能不一样。
她低头回忆,思绪飘回三年前。
“师父,这里烂了。”崔樱脱下衣服,露出肩背。
站在她身后戴着蒙纱斗笠,一身白衣的女子惊呼:“你...你穿上!”
“师父,我们都是女子,又没事。”崔樱衣服半垂到手腕,转身之时,那白衣女子赶紧背过去,“谁...跟你说没事,非礼勿视,你当着人面脱衣服是什么毛病!”
崔樱无奈,喃喃自语:“不脱怎么让你看。”
她那时用的身体是神木所做,不是本来的身体,原来的身体需要用鬼气滋养,还不能用。
神木所做的身体不经用,活动起来总是不能得心应手。崔樱练剑时不小心从悬崖掉了下去,幸好底下有个树接着,她没坠入深渊,摔个粉碎。
可肩上被断枝穿刺而过,呈现一大片淤血痕迹。
“过几日,你的身体就可以用了。”白衣女子施术为她修补肩上破烂的地方。
崔樱坐得笔直,露出破烂肩膀,感激道:“多谢师父。”
白衣女子眸光微漾,盯着崔樱的侧脸,神色晦暗。
那时有燕师父,谢必安和范无赦,他们都在帮她,所以她才能以已死之躯,重回人间。
换魂之术本就是禁术,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才可以实现。崔樱是已死之人,可以修炼鬼道,再加上有高人指点,才仅仅只能换取十五年的时间。
最终她还得遵守承诺,回冥界为这十五年的逗留受罚。
而璟王一个凡人,竟可以偷得太子之躯,还敢明目张胆在东宫肆意杀人,他倚仗的是天巫教的背后势力吗?
齐王府。
太子谢祯带了一队人马来访,单刀直入:“宋玉在哪里?”
齐王瞥了一眼太子身后的一个白衣女子,冷道:“太子殿下大晚上过来,有何要事?”
“孤来要人。”谢祯走到谢翊面前,语气霸道:“宋玉是璟王府的人,璟王之死和她必有联系,齐王你庇护其人藏于自己府中,是何居心?”
谢翊知道迟早有人会想到宋玉,她和璟王的关系密切,璟王在她离开王府之后遭遇不幸,如果有心联想,大可说是他指使宋玉害死璟王。
不要说别人怀疑,就连谢翊,他也觉得宋玉和璟王的死有关系。
谢翊面上淡定,说道:“太子殿下,璟王府一案,陛下已全权交由我处理,宋玉有没有嫌疑,我自会查清楚,不劳太子殿下费心。”
齐王和太子,势力相当。谢翊面对谢祯一向很不服气,他自诩比谢祯更适合这储君之位。
谢祯从小性情温和,对弟弟妹妹总是很有耐心,即使齐王要与他争权,他也时常在属下那边替齐王说话,能让则让。
可现在的谢祯让谢翊感觉有些陌生,太子殿下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温顺软弱的人,谢翊一直很有把握可以把他拉下太子之位。
谢祯冷笑,表情阴鸷,“齐王,就是因为你查不出什么,陛下才让孤来,圣上口谕,命孤审查璟王一案,把人交出来。”
谢翊还想反驳,谢祯却没耐心和他废话,直接下命令:“来人,给孤搜!”
黑衣侍卫收到指令,立马冲了进去,齐王府的人个个惊惶,王管家带了几个家仆想上前阻止,那些黑衣侍卫直接拔刀,把王管家吓得不敢再动。
谢翊神色震惊地看着太子,谢祯直视他的眼睛,笑容阴冷。
不多时,黑衣侍卫回来,为首的人朝太子摇了摇头。
谢祯脸上的笑容消失,逼近谢翊,“你把人藏在哪里?”
谢翊怒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过狂妄,当真以为自己是未来储君,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吗?”
谢祯夺过身边一个黑衣侍卫的剑,发狂地将剑抵在谢翊喉间,大喊:“人呢!把她交出来!!”
“王爷!”
王管家瘫软跪在地上,齐王府的卫兵也不敢擅动,眼前的人是太子,他们就是想保护齐王也不能对太子下手。
谢翊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太子,他额头青筋暴起,眼神狠戾,跟以往温和的太子殿下相差太大,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一直安静站在一边的白衣女子,轻声说道:“你急也没用,人不在这里。”
谢祯过于激动,胸前微微起伏。
白衣女子走到王管家那边,劝道:“再不说出人在哪里,太子殿下可要把你们王爷杀了。”
王管家看着太子一脸凶神恶煞,情绪极其不稳定,生怕他一发狂真的杀人,犹豫片刻,声音发颤道:“宋...宋玉他..在青灵司。”
谢祯听到他说的,扔了剑,转身就走,身后黑衣侍卫纷纷跟了上去。
谢翊伸手摸了摸脖子,手上沾了些血,他神色惊骇地盯着太子离去的方向,心中震荡。
崔樱推开窗户,仰头望月,清辉明亮的月色,寂静的青灵司,给人一种平凡的安逸感。
她沐浴后,趴在窗前感受微凉的夜风,心中烦忧渐消。
门外有人敲门,她睡意朦胧,被吵醒,起身去开门。
张若虚看她垂下长发,只披了一件蓝色外衣,他微微怔愣,垂下眼眸,神色局促。
在青灵司,除了张若虚,就只有周凝会来找她。
崔樱女扮男装多年,从来没有这些男女顾忌,以前小的时候在军营,她就和军中兄弟上窜乱跳地玩,泥里来土里去,滚着跑着就一起长大了。
后来长大了,父亲把她押回京都,逼她学女红,她把十个手指全都扎破了,也没学好针线活。
眼下看张若虚有些羞涩的模样,崔樱调侃道:“大人大晚上来敲门,又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