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似是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门外。

“不用瞧了，他前面就已经走了。”石观音看都没看无花一眼，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轩杰跟了我这么久，什么话能听，什么话不能，还是明白的。”

那些不明白的，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吧……

无花心中一凛，就听石观音又道：“正好上次的茶叶，这些天我也喝得差不多了。你此次出门，记得再替我带些紫阳毛尖回来。”

无花垂首应声称是，告退出了石观音房间。

等他一回到自己屋子，就见赵轩杰端端正正坐在自己平日惯常坐着的那把椅子上，神色恍恍惚惚。

“赵大公子还有何事要指教我？”无花也没管他，直直往里间走去。

听见无花声音，他这才回神，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跟在无花后头支支吾吾道：“答应你的事情，我，我……”

“哦，这个啊，我刚刚就已经听她们说了。”无花微微一笑，语声柔缓，“信守诺言方为君子之道。赵公子在这点上，倒是没有污了自己的好名字。”

赵轩杰听了这话，脸上一红，刚要说些什么，就听无花又道：“不必多言，日后多加体谅就行。既然大家都是打工人，都不容易，又何必互相为难？”

赵轩杰闻言一愣，讶异道：“打工人……那是什么？长工吗？”

无花摇了摇头，看向赵轩杰道：“我且问你，你和她们，可都能算是母亲大人的人？”

赵轩杰点了点头。

“那你们可都是吃着她的饭，住着她的屋子，穿着她提供的衣服？”

赵轩杰又点了点头。

“你们可都要为她办事？”

“嗯”赵轩杰的脸更红了。

“既是如此，那你们便都是她老人家的打工人。”

石观音的男人，也不是谁都能当的。给她提供情绪价值，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服务业，吧？

“照这么说，那你呢？你算吗？”赵轩杰有些好奇地问。

无花心中叹了口气，喃喃道：“那自然是算的……”

无花当然不指望赵轩杰能一下子就有什么转变。不管是平等地尊重每一个人，还是消除他那个雄竞恋爱脑，清醒独立地为自己而活……

或者说，他从不认为自己能真正改变另外一个人。

成年人的价值观本就根深蒂固，极难更改。况且他现在也没那个时间精力给人做思想工作。

既然石观音都发了话，无花便也没了再继续躺平下去的理由。反正早晚都要走，还不如即刻启程。若是快点解决了，也好早些回少林寺不是？

无花边说着，边脱了那身银白的制服，从衣柜里取出来时那套便服换上。

“你这是……”赵轩杰微微一怔。

“如你所见。”无花举了举包袱，经过赵轩杰身边时，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公子好自为之。”

“无花……”这是赵轩杰第一次喊无花名字。只是比起这点，更让无花惊讶的，却是他语气中，那份难以掩饰的低落。

无花转身看向赵轩杰，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怎么了，我要走了，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赵轩杰拳头握得紧紧的，面色涨得通红，沉默了好半晌，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最近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太平会」的神秘组织。

这个组织人数虽不算多，但规矩却是极严。听说其幕后之人武功极高，且来历神秘。

根据石观音给的情报，和这组织相关之人人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长安。

纵然石观音没有开口提及，无花也能大概猜到，无非就是她在担心，担心这个神秘势力会影响到自己在龟兹篡国的大计，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野心。

因为这母子关系，石观音倒是没有让无花递什么投名状之类的来换取信任。但这分配给他的差事，的的确确也算不上有多安全。

长安，朱雀大街。

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沿街繁花似锦，商铺林立。

斜阳夕照，天色渐晚。各家灯笼高高挂起，像是江面上的点点渔火，又如璀璨星辰，为这傍晚的街市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好一幅浮生绘卷。此地虽不复大唐盛世大气恢宏，却也算是繁华热闹。”只是一想起恍如梦中的高楼林立，无花心中又不禁生起几缕惆怅。

南宫灵瞧着无花面上感慨万千的神情，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哥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算是来过吧。”

“算是？”南宫灵有些疑惑。

“这辈子没来过，上辈子来过。”

南宫灵失笑道：“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哥你还挺会开玩笑……”

无花淡淡一笑，拍了拍南宫灵的胳膊：“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哥你还没说这次去见母亲的事呢……”

“这才半年不见，个子又高了不少。”无花拉着南宫灵的手，把人从头到脚端详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完全忽视了弟弟后面半句话。

“丐帮不是出来办正事的吗？你这样瞒着帮中长老们偷偷溜出来找我，还把手底下的人都扔在院子里，任老帮主知道了，可是会很担心的。说不准他还会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诱你不务正业。”

南宫灵听了这话，什么亲娘亲爹的，统统都扔到了脑后。他踢了踢青石板上细碎的小石子，郁闷道：“哪有正业不正业的……我本来也就是来走个过场，那点事儿王长老他们操心就够了，轮不到我来管。”

“况且……你是我亲哥，对我又这么好，我想多亲近你，过来见一下怎么了？义父他通情达理，不会怪你的。”

南宫灵抱着无花的手臂摇了摇：“哥你可是少林第一高才，武功高强，我相信遇到危险，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无花闻言，面上绽开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嘴巴倒是挺甜，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以后怕是要讨不少姑娘家喜欢。”

这一笑，便如那三月桃花，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南宫灵本就有些发烫的面色，更是又红了几分。他眼神飘忽，嘴里嘟嘟囔囔道：“我才不要什么姑娘呢，我有哥哥一个就够了。”

无花摇了摇头，宠溺地笑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二人谈笑间，无花拉着南宫灵拐进路口一家客栈。

“咱们就住这里？”南宫灵四下打量了一下，低声道，“哥，你不是说是来散心修行，顺便赏玩风物的吗？”

“嗯，怎么了？”

“可这门口就是朱雀大街，喧嚣嘈杂，人声鼎沸的，哥你这散的是哪门子心？”南宫灵拉着无花的袖子，停下步子疑惑道，“要想安心修行，何不选些更僻静雅致的地方住下？”

“越是喧闹之处，越是容易藏匿行迹……”无花喃喃自语。

“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无花抬眼看向南宫灵，浅笑道，“修行首重静心。心有杂念，纵是身处空谷山林，也无法得道自渡。心若清静，即使身处喧嚣闹市，依然不碍参禅悟道。”

无花瞅了瞅南宫灵似懂非懂的小眼神，轻笑道：“况且，长安之美，不在宫墙高阁之间，却在这市井街道当中。”

“可是……我还是不懂，那哥你又是为何要易容啊？”南宫灵眨巴着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怎么，我这是丑到你了？”无花乜他一眼，嘴角的笑容也收了回去。

无花说这话，倒也不是因为他这次的易容有多不堪入目。

事实上，他当下的扮相，那叫一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石观音此行给无花准备的假身份，是一位气质冷淡的世家贵公子。

为了符合出身世家大族的形象气质，他刻意增强了面部线条的棱角感。不笑的时候，整个人便如那远山冰雪，清冷凛冽，不可逼视。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南宫灵连连摆手，信誓旦旦道，“阿兄轩然霞举，神姿高彻若瑶林琼树，就算是扮成叫化子，那也比旁人看上去风流潇洒百倍！”

无花哑然失笑：“都成了叫花子了，哪里还有什么风流潇洒？”

“哥你就告诉我嘛。”见他笑了，南宫灵暗松口气，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挂在无花身上，咬耳朵道，“哥你这般隐藏身份，莫不是想偷偷去做什么坏事？”

“撒娇也没用。”无花瞥了南宫灵一眼，嘴角的笑更是温柔了三分：“你再这么好奇，我可不保证任老帮主不会知道，他义子在枕头底下偷藏私房钱的事情。”

南宫灵被无花笑得一哆嗦，赶紧从他身上下来：“我不问就是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他……等等，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猜的。”

无花微微一笑，拉着南宫灵的手就把人往前厅里带，口里朗声道：“掌柜的，帮我再安排一间上房。”

那掌柜的忙扔下手里算盘迎了上去，对着无花连连作揖，赔笑道：“这位客官，实在是对不住啊，其实您昨儿个来的时候，小店的上房，就只剩下您那一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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