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僧无花……你是那个少林寺的七绝妙僧?”赵公子听见这话,本就瞪大的眼睛愣是差点就要脱出眼眶。
无花心下好笑,不答反问道:“敢问阁下,这武林中,可还有第二个无花?”
赵公子沉默了。
是了,这天底下的七绝妙僧,也就只他一人而已。
可他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那你怎么会出现在石夫人这里……”他脸色忽红忽白忽青,显然脑回路已经是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并不一样……”见这赵公子不敢再轻易动手,无花索性也就替他解开了穴道。
然而还没过几秒,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这赵公子虽不敢动手,嘴巴却还是敢动的。
“呵,怎么就不一样了?若真如你所言,我现在又怎会站在你面前?堂堂男儿,居然敢做不敢认!在这石林洞府里头,哪个男人不是石夫人的人?”
没等无花开口解释,他就已经一通抢白,回到了先前那种拿鼻孔看人的姿态。
得亏他遇到的是无花,若是换成其他人,估计早把他胖揍一顿了。
无花却只是慢慢走到桌案旁,给这赵公子倒了杯茶,递到对方面前:“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些天去找她,只不过是为了讨教武功而已。”
赵公子接过茶杯,却并没有喝,目光凝注在无花身上许久,突然冷笑道:“别以为你是个和尚,还是那妙僧无花,我就会相信你!你这番说辞,不过是想在我这里蒙混过关,回头好继续独占石夫人,叫我们没有机会同她相处!”
“我确实是不希望你们当中有人和她修成正果的。”
“怎么,你刚刚不是还嘴硬吗?这会儿倒是敢承认了?”
赵公子嗤笑一声,刚要再嘲讽几句,就听无花继续道:“只因她是我的生身母亲……”
无花的嗓音很平淡,就好像他说的那个人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他甚至看也未看赵公子,只随手拿起桌上那个造型古朴典雅的紫砂壶,葱白的指尖在光滑的壶身上细细摩挲着。
石观音不想让人知道无花是她的儿子,无花又何尝想让人知道他和石观音的关系?
虽然“石观音长子”这个身份,无花是一点都不想要。
可血脉传承,从来由不得他选择,从来都是注定好的。
况且,比起“石观音男宠”这个头衔,前者总归是要体面许多的。
为了自己和少林寺的声誉形象考虑,他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哪知那赵公子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我赵轩杰这辈子当真是从未听过比这更好笑的话了!这话若是说给石夫人听,怕是都会叫她乐开了花吧……”
他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腰,眼泪几乎都要飙出来了。
无花当然也在笑。
只不过他是在苦笑。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宁愿相信自己臆测的假象,却不愿意相信别人告诉他的真相。
无花喃喃自语道:“我若不是她的儿子,何必不远万里跑到这荒凉大漠来?我若不是她的儿子,何必住在这离她最近的屋子里,日日受人监视?”
赵轩杰闻言,眉头拧得死紧,不满道:“石夫人仙人之姿,其他人哪个不是为了她神魂颠倒、辗转反侧,巴不得和她多亲近亲近,为何偏就你这般不知好歹?此处轻裘肥马、锦衣玉食,怎的被你这和尚说得像是来受罪一样?”
“汝之蜜糖,对我来讲,却是未必。”无花无奈地摇了摇头,再不和他争辩,“你若还是不肯相信我,何不亲自去问石夫人?”
“我为什么要因为你这点小事就去打扰她?”
赵轩杰没有明说,但无花却还是看出来了——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去。
虽然他嘴上说得好听,但在这石林洞府,能说得上话、做得了主的人,也就石观音一个人。而这些男人,就算想找她亲热,那也得看她老人家的意愿。
倘若因为无花这事惹了石观音不快,受苦的还不是他自己?
赵轩杰虽骄纵跋扈,却也并不是个傻子。
无花不由心中感慨,财务自由果然是相当重要啊。
这寄人篱下的,即便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他人玩物,终究是要看人脸色过活。
“你若不肯自己去问,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若我所言非虚,还望赵公子答应我一件事。”
见无花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赵轩杰微微一愣:“什么事?”
无花淡淡道:“我希望你为自己方才的言行道歉。”
赵轩杰听了这话,暗松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刚刚差点打了你吗?你要真觉得不爽,揍我一顿也便是了,怎么和那些酸儒一样,婆婆妈妈的……”
无花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要你和那两位姑娘赔礼道歉。”
“哈?”赵轩杰顺着无花的目光一看,这才发现那两个敛目垂手,安静立在角落的女弟子。
那两个女孩子感觉到他的视线,俱都把头垂得更低了。
“你刚刚在门口推了她们,可是已经忘了?”
赵轩杰当然还记得这两个少女。他又不是金鱼,哪里这么快就会忘了?
只是他这个脾气,是半点不肯在无花面前低头的。
“忘了又如何?她们不过是品阶最低的弟子,和丫鬟仆从又有什么分别?打都打得,推又算得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和她们道歉……”他不满地喃喃着,等看到无花面上的表情,后面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赵轩杰呆呆地看着眼前之人,突然发现这看似温软良善的老好人,竟然也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无花还在微笑。只是他的一双眸子,却像是天上的寒星,直直盯着赵轩杰,让他看了心底不住地发冷。
“好吧,我答应你……可你说的若是假话,以后就给我离石夫人远些!”他话虽说得豪横,人却是不敢再看向无花。
“那是自然。”无花的眼里这才恢复几分笑意。他走到帷幔后的置物架旁,打开一个绸包,拿出一幅卷轴。
“这又是什么?”
“要人命的东西。”无花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若不怕死,就只管跟我来。”
“吓唬谁呢……”赵轩杰冷哼一声,还是跟着无花走了。
无花走到石观音住处,隔了好些距离就停下脚步,回头对赵轩杰道:“在这儿等我,事实如何,一会儿你自会亲耳听见。”
石观音门前并没有弟子守着。
理由其实很简单——以她的武功,本就不需要其他人来保护。而且她也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等无花走进房间,就见石观音整个人背对着他,正跪坐在矮几前。虽然隔了层纱幔,但她的身姿,却还是那么优雅动人。
真正的美人,就连背影,都美得让人心神俱醉。
无花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石观音却还是忙着手头的事情,根本就没回头看无花。
案上放了好些个瓶瓶罐罐,还有许多刚刚摘下,还沾着露水的罂粟花。石观音的手上正拿着个小杵,在铜臼里慢慢捣着那些细碎的花瓣。
她的动作很轻柔,也很细致,就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那娇嫩的花瓣因为沾水粘连在一起,显得很是靡艳。艳红的花汁淅淅沥沥顺着向下开着的小口慢慢流出,汇聚在底下那只碧玉小碗里。
明明是红配绿的颜色,看着却完全不会让人感觉俗气。
石观音不开口,无花也就站在一旁默默等着。直到满桌的花瓣悉数被碾成汁液,她才堪堪停手,接过无花递上来的雪白布巾净了净手,起身转头看向他。
“你过来找我,是又有何事?居然还要再带一个人过来?”她这话出口,显然是早已发现门外还有个人。
“倒也没有别的事,无花只是想来和母亲说说话罢了。赵兄也是思慕母亲,这才跟着儿子过来了。”无花面上的表情很是淡然,对于石观音的问题,他既不慌乱也不惊讶。
以石观音的武学耳力,发现不了他们,无花才要感到吃惊呢。若是她连这点警惕心都没有,岂非早已让人挫骨扬灰了?
“赵轩杰?”毕竟是自己这些天最宠爱的那个,石观音马上就想到了他。
见无花点了点头,石观音拉过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道:“他的性子我知道,是骄纵了些。你向来温和,小事上多让着他些……”
这话若是叫旁人听了,定是会觉着有些别扭。
无花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他并没有招惹我什么,母亲您多虑了。说起来,再过些天,便是母亲生辰了。”
其实无花不说,石观音倒是差点忘了这事。
毕竟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想伏老的。
尤其石观音还是个女人。一个爱美到把美貌视作生命的女人。
不管是放在古代还是现代,一个女人若是过了最美好的年纪,多半是不会再想过生日的。石观音当然也不例外。
她虽早已战胜了时间这个可怕的敌人,却显然并不喜欢每年都来提醒自己一遍,她正在日渐衰老的残酷现实。
石林洞府上下,因为石观音的态度,自然也对她寿辰一事缄口不言。可以说,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过这事。
事实上,她几乎都已记不清自己今年多少岁了。
所以无花这话一说出口,石观音就以为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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