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满月,屋顶。
花满溪晃着脚坐在上面。
人不开心时总喜欢到高处藏着。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常常是视野的盲区,也是因为在这可以体验到脚不沾地的快乐。
而江边,则还多了几分舒缓郁气的作用;满月也更添几分别致。
只是,一个身穿宝蓝色衣裳的男子大煞风情地朝她飞了过来。
该死的郁金香味,熏得人发闷。
“姑娘缘何在这屋顶上坐着?”他朝她腰间的水囊望了好些眼。
那水囊是诗音姐给她缝的,上面还绣着兰花和竹叶。
她最开始和林诗音打好关系,就是为着她秀美的容貌和高超的绣工。
花满溪没有理会他,她现在不想理会任何一个人。
那男子见转,只是摸摸鼻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她的身旁随意找了位置也坐了下来。
花满溪继续看着月亮。
男子从身上掏出一个酒囊,慢慢悠悠地饮了起来。
“你离远些,熏到我了。”花满溪皱眉。
男子倒不紧不慢地展颜一笑,“姑娘终于肯理会在下了么?”
花满溪剐了他一眼,又回归沉默。
男子像是来了趣,从怀中掏出还有些余温的烤鸡,就着油纸啃了起来。
花满溪自上午出了李园后就在这坐着了,没有吃过一口饭。
现在这烤鸡的香气在似有似无地勾引着她。
她早已饥肠辘辘。
于是她眉毛竖了起来,“告诉李寻欢,喊他别来烦我啦。”
那男子吮了吮手指,说道,“我不是小李探花请来的说客,请我的是林姑娘。”
诗音姐?可——
“诗音姐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浪子?”
“这么说,姑娘是识得我的。”男子答非所问。
花满溪讨厌他绕着圈子的回答,想也没想地答道,“不认识。我不认识偷儿。”
那男子也不恼,只是悠悠道,“那容我自我介绍一番,在下楚——”
“楚摘星,我知道你。别扯东扯西的,说,你和诗音姐是怎么认识的?她要你带什么话?”花满溪打断了他的话。她现在是真的万分心急,只想知道诗音姐的想法,没工夫陪人在这打哑谜。
楚摘星,不是,是楚留香有些哭笑不得。但他看着花满溪焦急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开口,“林姑娘担心你。”
“那她有没有说她和龙......”她止住了话头,因为不知道楚留香和林诗音间关系如何。
“林姑娘只是说来请你回去。”楚留香又挠了挠鼻子 ,“还有,我叫楚留香,不是楚摘星。”
花满溪只是抬了抬眼,“我知道。”好似不解他为什么要介绍一遍他的名字,她又不是不知道。
是的,她知道他叫楚留香。可那又怎么样?
她现在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时,也希望别人陪着她心情不好。尤其是这个别人还在她生闷气时,在一边好吃好喝的。
“我记得你轻功一绝?”
“是的。”楚留香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他今天摸鼻子的次数已赶得上往常半个月的量了。
“那我们就比比,谁的轻功更好,谁先到李园。”花满溪压根没有等楚留香答应就凌凌地跃了出去。
楚留香只得被迫应下了这个赌约,苦笑着追了上去。
在房瓦上的飞舞总是轻盈的,连带着让花满溪的心情也轻盈了不少。
她展展臂,停在了李园后花园里的一颗树上。
往日里,他们三人经常在这株树下嬉戏。大李探花郎由于身体弱了些,一般是不参与他们之间的顽笑的。
楚留香也紧随其后地落到了花满溪所在的树上。
花满溪抬头,将得意写在了脸上。
楚留香愿赌服输,正欲承认时,却听闻一阵对话。
“龙大侠,奴就送你到这吧。小姐快歇下了,奴得去一旁候着。”
这是白日里见着的小丫头惜玉,她向龙啸云行了个礼。
可龙啸云却摸上了她的手,嘴里念着红娘,莺莺之类【1】的话语。
好你个龙啸云,还真把自己当张生了不成。
花满溪气得直接跳了下来,抬手就将生死符打入了龙啸云的体内。
这事发生的太快了,楚留香也不知花满溪是何时摸上水囊。当他想要阻止时,符已经入了龙啸云的身体里了。
他只好也跟着跳了下来,去安慰一旁惊魂未定的小丫头。
惜玉本就因开始推拒龙啸云不得而厌烦。现下被人撞见和准姑爷拉扯,姑爷还因此被打伤了,她更是惊惧交加。见楚留香走向她,竟逃也似地跑走了。
楚留香的鼻子只能继续遭着罪。
龙啸云被生死符入了体,疼得冷汗直流。他的心病本就没有好,脸色也有些蜡黄,这下更是发白了。
花满溪冷看着龙啸云在那苦痛挣扎,“原来你还读过书啊。”
“既然读过书,怎么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
龙啸云本是疼得分不出神的,但挣扎间却听到“朋友妻”三字,竟震得吐了口血出来。
“你不知道么?诗音姐本是李寻欢的未婚妻啊。”花满溪淡淡说道。
龙啸云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大口呕着鲜血。
楚留香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过往,但见此情形也猜到了一二,不由得叹息。
“花满溪,住口!”
李寻欢匆忙赶到,他后面跟着的是惜玉,林诗音已经睡下了。
那小丫头原是找话事主了。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花满溪的话是冷冷的,眼神也是冷冷的。
她说的对极了。可恰恰是因为此,李寻欢才一直不敢在龙啸云面前提及此事。
而林诗音一个姑娘家,也不好意思直接在外男面前直说自己的婚约。
可她应当是隐约透露过自己有婚约的。
以诗音姐的性子来看,她多半是拿这个拒绝过龙啸云的。
而龙啸云还是坚持不懈,求李寻欢把林诗音嫁给他。
或者是,让给他。
她只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放到台面上而已,花满溪满不在乎地想。
龌龊的事都干了,居然还想留个光鲜的名声。
李寻欢的面色痛苦极了,那是因为他藏着掖着不敢让人看见的软弱现在全都暴露出来了。
“你说得可太对了。”一个声音大赞道。
那声音,不是从疼痛难忍的龙啸云那传来的,不是酸楚难耐的李寻欢那发出的,也不是尴尬至极的楚留香所言的。
是惜玉,她从口中发出了一句清脆的男声。
或者说,他。
他揭下了脸上的□□,露出他那张宜男宜女,玉面朱唇,娇媚俊秀的容颜。
那是王怜花,一个顶顶有名的江湖前辈,也是个正邪难辨的传奇人物。
在场的,也只有花满溪一人不认得他。
所以花满楼只是瞧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和李寻欢说道,“李寻欢,我们断交吧。你已经不配做我的朋友了。”
她的朋友可以是能人,可以是庸人,可以是好人,也可以是坏人,可却不能是一个不敢直面自己内心软弱的人。
他用自己的软弱,倒逼着诗音姐按他想的来。这让他既全了心中的义,也不用当那个背弃盟誓之人。
因为,他有苦衷。
这既要又要的吃相真难看。
她有些倦了,向王怜花点头示意后,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林诗音已经睡下了,所以她飞回了那个熟悉的屋檐。
江声依旧汹涌着。
“是一个名叫飞的小兄弟请我来帮的忙。”郁金香的气味还是那么的浓郁。
“嗯。”
“他喜欢林姑娘。”
“嗯。”喜欢她诗音姐的,多得去了。
“他也知道林姑娘喜欢小李探花。”
“哦。”迟早会不喜欢的,李寻欢配不上她的喜欢。
楚留香没有接着再说下去,他发现了花满溪的不在意。
于是他向她发出了邀请,“听琴么?我正好有个友人善琴,又恰巧在这附近。”
“谁?”
“一个妙僧,他以七绝闻名于世。他是一个有趣的人。”
“哪七绝?”花满溪来了些兴致。
“琴、棋、书、画、诗、酒、菜。”楚留香介绍道,“他的武功也处于前列呢。”
“原是个以风雅之事闻名的人。”花满溪了然,嘴角浮现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说起来,你们也有些像。”楚留香感慨道,“你们都是一样的高傲。”
高傲么?
“一个高傲的僧人?”
“一个高傲的僧人。”
“这倒是我见识少了。”花满溪满是惊异。
“我见别的僧人多是以慈悲,悟性又或是对佛理长期专研的毅力所闻名的,怎么他却是拿高傲做性格,拿俗间所谓风雅之事做名号?这么注重俗世的僧人,多半是心不净的。”
“可他在佛理上的研究是十分出色的。”楚留香忍不住为他的好友辩驳道。
“这是天赋上的事,和本性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你交朋友是看名气和天赋,一点也不考虑他们的性格?”花满溪诉说着自己的疑惑,她是真的被这个江湖搞得有些糊涂了。
“我是说不过你的。”
楚留香知道,一个女子若是胡搅蛮缠起来,那可就是天底下最最难以应付的事。
“只是你没思考过这些问题罢。”花满溪只觉心累,“你且让我静静吧。”
楚留香静了下来,世界静了下来,只余风儿还有些喧嚣。
这月亮真美,就是一定没有现代社会的圆。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西厢记》。莺莺是其中的女主角,红娘是她的丫鬟,张生是男主角。其中张生有句很出名的话,意淫红娘的,“若共他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我将小姐央夫人央(怏),他不令许放,我亲自写从良。”
好烦啊,越写越讨厌李寻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就是那种称不上恶,但就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存在。可恶。
给你们说个笑话,是前几天的事。
朋友1:你们更了多少字里?
朋友2:2万
我:不是,你比我晚了一周发文,你怎么都2万了,我才2万1。
我去瞅了瞅,她只更了五章,而我更了八章。
她可真是南孚电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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