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从未见过陆小凤如此模样。
陆小凤这人向来人如其名,叽叽喳喳嘴皮子一刻不闲,偶尔安静片刻也都是有事相求,他可不是什么坐得住性子的人。花满楼不禁有些担忧。
“陆小凤,你可有看出什么?”他问道。
陆小凤紧锁眉头,忽得又似想通些什么般笑出声来:“花满楼你或许不会相信我看出了什么!你一向了解我!如果不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我绝不会想这么久!”
花满楼疑惑:“那你是看出了什么?”
“这真是奇了!”陆小凤叹道,然后转身同他的挚友说:“苏少英并没有死!他是自己离开的!”
年少英才,苏少英本就不该死在这里,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假以时日,或许是西门说的二十年,也或许更短,苏少英必将成为一代剑客,是接手峨眉,或者行走天下,都比早早死在这里好得多。刚才看到他躺在这里,尸体冰凉,实在惋惜。而现在竟然出现了别的可能!这怎能不让陆小凤惊喜万分?
陆小凤的眼睛亮亮的,他本来就是个颇有少年气的人,此时看起来更年轻,竟和廖清欢看起来差不多大了!而花满楼就算看不见,也能从声调听出他现在的兴致颇高,连刚才的水下杀人失败后负气而走的丹凤公主和意外再遇的廖清欢都被他抛在脑后。
花满楼也是个十分热爱生命的人,现下没有什么比人还活着对他来说更好的事。可同时花家七公子也很明白,在西门吹雪的剑下,是不该有活着的人的,那么苏少英又是怎么骗过西门庄主的剑的?
是福大命大?还是另有乾坤?
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清楚,这里面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开。
二人正在埋头反复翻找剩下的东西,思索还有没有漏掉什么,恰好这时临时有事离开一会儿的霍天青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之前不愿意下来的廖清欢。二人神色有异,眼神也躲躲闪闪,令陆小凤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陆小凤问道:“上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若廖清欢也跟着下来,那为何不见阎老板?而阎老板刚死里逃生一回,理应不该离开他们身边。
霍天青苦笑一声,道:“若不是陆小凤陆大侠你在这里,在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我家老爷他!他就在那间屋子里,不知被什么人杀了!”
可那间屋子,廖清欢不是待在里面吗?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那杀手的功力该有多高?
于是陆小凤看向廖清欢,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个男人自拿下面具以来就没再戴上过,这回甚至都没有带在身上,好似妙手朱停造的稀罕物件儿在他眼里不过尔尔,随手一丢就扔在那儿了。那张脸就晃在他们眼前,不看都不成。
廖清欢摆摆手,道:“这可和在下搭不上关系,在下刚出屋子想找人送一壶好酒,无奈实在找不到人,待回来时,迎面霍总管就从门里出来,说阎老板死了。在下可和你们一样,是半点也不了解这其中缘由。”
他面上的神情着实生动,只眉间一点郁色,眉头微蹙半分,眼角微微上抬,便有万种风情含在里面。他实在美得惊人,但又是个男人,男人看了他真是爱也不得恨也不得,只得生生看着他哭他笑,若是个女人在这儿,又怎能压下自己心头的欲念?
这样想来,又十分庆幸在这里站着的没有女人了。
“那霍总管?也请讲讲吧。”听完廖清欢的话 ,陆小凤顺势把话题抛给他早就有些怀疑的人。
霍天青定定神,解释道:“我见你们在查这些,又实在帮不上忙,索性上去再叫些人下来,进门时我见老板没应,就进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刚进去就发现我家老爷他……已经断气了。”
说到后面,霍总管语气渐沉,阎铁珊对他是实打实的好,他也是实打实的感激,一日之内,连出这么多大事,也不怪他难以接受。
陆小凤这么想着,廖清欢却只觉这人实在是个高手,若不是他早知真相,怕也是会被这样的表现欺骗。
“那你可能看出杀他的是谁?”陆小凤追问道。
霍天青摇头道:“青衣一百零八楼,杀手众多,有名的我还能辨认一二,若是那些默默无闻的高手,我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方才我只是粗粗一看,但的确不是常见的手法。”
“陆小凤,你们在这里又发现了什么?在下瞧着你和花公子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毫无进展的样子。怎么?不肯说还是……”廖清欢也装作完全不知的样子 ,那思绪自然就会被地下七七八八躺着,却独独少了的那一具尸体吸引。
“哪还有不肯说的道理!”陆小凤笑道:“若不是你们带来的消息太过惊人,我可等不到现在!”
花满楼从不插手陆小凤问话的过程,现下终于有话可说:“陆小凤只发现了一件事,是件好事,权做安慰罢。”
“好事?”这下廖清欢觉得有点意思了,挑眉问道:“尸体消失可能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不知苏少英没有死,算不算得上好事?”陆小凤把苏少英刚才的位置指给他看,四周平整,也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一开始困扰陆小凤的这些最后都成了苏少英未死的铁证,“虽不知是哪位能让他从西门的剑下死里逃生,也算现下的一点慰藉了。”
毕竟一个苏少英好杀,后面可还有三英四秀的其他人,最后免不得还有独孤一鹤的刀剑双杀。陆小凤纵然再信任他朋友的实力,也不会让人去白白送死。
“既然已经搞清楚苏公子的事,那可否允许珠光宝气阁修整几天,为老爷收殓尸体、布置灵堂?届时我再来迎接各位大驾光临。”霍天青微微低头,作出送客的姿态,那他们也不好强留。
花满楼和陆小凤两手空空而来,也没拿到想要的线索,又留了一脑袋疑问而去。
廖清欢则请佣人上楼取来青面狐狸的面具,合在脸上系好暗扣,同来时一样,出去就消失在人群中,纵然霍天青视线紧锁在人身上,也找不到了。
罢、罢,既然情深几许也未得回应,不如就此停手,还能落一世清名。
霍天青命下人合上大门,往里去了。
忽的从门外窜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廖清欢一出门向前几步后又退回门后,只待霍天青关门好闪入他自己的院子。
若问是谁救了苏少英,当时情况除了他还能有谁。
廖清欢早知苏少英被阎铁珊邀请,也猜到陆小凤若想成事不会不叫西门庄主做保障,那按苏少英的性情,二人不可能不对上。但就实力而言,西门吹雪甚至高于他,更别提师弟苏少英。去了倒是能给西门庄主提早看几遍刀剑双杀的招式,不会再有旁的结局。
苏少英学习的那点子东西,顷刻之间就会被高手看穿,而西门吹雪又恰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比起来,年青一代中,可能只有叶孤城还压得住他。
最多,再加上算不得剑客的他家公子,可以与之斗上一斗,就算是他,都很难在西门吹雪讨到好处。
不过若是他这次能杀死独孤一鹤,那就另当别论。
不过首先,他得让某个师弟先养好伤再说。
廖清欢快步走回自家院子,进门就发现侍女红杏俏生生站在房门口,垂眸半句话未说,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这里头必然有她的现下不适合见的人,她才会在这里等他。
苏少英还未醒,郎中也还在里头吩咐下人拿药,赤着上半身躺在床上,胸口处只一处伤痕,不深,却很致命。
西门吹雪的剑不仅朴实,还很稳,他只要拿起那把剑,世上就只剩他的剑和对手,而他自己,早和那把乌鞘长剑合为一体,只算剑就行了。
他早前给苏少英要他吃下的药,只护住了人的心脉,伤还是在受的,疼自然也是实实在在的疼,现下如果不找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好生照料,此后要他继续习剑也难。
下人看到他来,默默退后行礼,郎中也明白这才是主子,琐事还是只跟下人讲便好,也没停下,反复念了三回方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才算事了。
廖清欢坐在床沿,拿起放在师弟额上的帕子又替人擦了擦脸,细密的汗珠看着着实让人心疼,可作为师兄的他也没有动容半分。
这人啊,做出什么事来,就该吞下什么果子,苦也好甜也好,都该受着。他廖清欢救人,只不过还他师父一场因果,做不了掌门的,自然要赔一个回去。
四秀虽好,但此次才是第一回下山,若遇到些情情爱爱的,未必能全身而退,三英就不一样了,自幼就是两边长着,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不少,而三英中间,唯一堪当大任的就是苏少英,实力又高,也能震慑他人,就算是他师父,除了他外最满意的也是这个师弟,那他何不顺水推舟?
罢、罢,他既已仁至义尽,后面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而他现下最迫切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杀死独孤一鹤。
在西门吹雪之前,杀死独孤一鹤。
作者有话要说:想约新封面,现在的这个找不到字体
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