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跃出窗外,扑棱扑棱翅膀飞上天,消失在他眼跟前后,廖清欢离开酒肆。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大厅里已没了那位形迹可疑的小二。左不过是某人派来盯着他,不要他再去惹人的,大不了在街上拦他几次,又不至于忽的窜出来赏他一剑,白白的进去,红红的出来,他也犯不着去费心思寻人。
而他要做的准备不多,最前面的,便是去睡一个好觉,后面还有的是他要耗心力的时候。
廖清欢回到自家院子。二进的屋子,前后各有一个小院,前窄后宽,门面儿上见不得里面。前头的院子自带一口水井,水质尚可,泡茶一般,后头的是个花圃,零零落落种了些不知名的花种,是他买院子的时候,前主人早种了的,他懒得换,反正一年到头这里能用上的日子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有一个月,哪来那么精细。除非公子说要来,否则他可不会动一下。
后院的亭子倒是合他心意,不大不小,二三人围坐在中央的石桌旁喝酒谈天正好,一个人也不会显得空旷。他每次回到这里,都会先在亭子里坐一会儿,等手下新找来的婢女丫鬟沏一壶好茶,然后合眼悟剑。
他曾见过叶孤城,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明白他们之间的差距在哪儿。即使叶城主背后有一整座白云城,有叶氏一族的使命,他心中,仍然是有剑的,叶孤城爱剑,所以懂剑,才能使出天外飞仙。而廖清欢则不然,他没有该爱剑才用剑的念头,只是由于拜入峨眉,习刀剑双杀,才开始使剑。廖清欢是个剑客,却不是个合格的剑客,如果允许,他也完全不介意使其他的武器。
用叶孤城的话说,剑鬼的剑,不诚。他更像是被独孤一鹤在手心塞了把剑,就一直握着了,没有自我的练剑,他很难再进一步。
所以他杀人。
杀很多很多的人。
斩断困住自我的一层又一层牢笼,才能再在自己的剑道走下去,
而为了不被手中的剑控制,他须得打坐静心,以达到平衡。
很快,轻手轻脚放下茶盏的丫头默默跑远,又有什么小的东西叫了两声,自空中落下。
是鸽子!
廖清欢睁眼,白白胖胖的鸽子落在石桌上,歪头看他,仿佛在确认这人是不是它要找的,见他伸出手来,就跳几下跃入他掌心,一看就是之前吃得不错,最起码比他放回去的那只好很多。
他已经很习惯每次送信来的都不是同一只鸟,他没问过,公子也不会白给他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鸽子侧着抬抬腿,在人掌心蹭来蹭去,可爱倒是很可爱,烦的时候也是真烦,还是早点写完回信让它飞回去罢。
他用手指点点小东西的头,顺势揪出那张纸条。
公子的回复依旧言简意赅,这回只提了六个字,“金鹏王朝,上官”。
可对他来说,已然足够。
“红杏。”
廖清欢唤道。
年岁不大的丫头从屋前跑过来站定,脆生生地应了。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重沏一壶茶,再取纸笔来——算了,把茶送去书房罢,再去收拾床铺,可听懂了?”这丫头毕竟是新来没几日的,又长得白嫩好看,虽年岁尚小显得青涩,但还算合他胃口,若什么时候需要了,也不是不能一用。想到这些,廖清欢没有多为难人,见丫头点头后便摆摆手放人走了。
他自然不能像丫头那样蹦蹦跳跳,但一个成年男子又能慢到哪去,红杏端着茶进入书房的时候,廖清欢早已铺纸磨墨,写了不少了。
见红杏把茶盏放去他会客的桌子,廖清欢将笔架好,示意她过来。
红杏会意,将茶端至她家公子面前。
她低着头,却在想其他:一直戴面具的公子要怎么喝茶?公子会不会摘下面具?那公子的脸?
——他当然能戴着面具喝茶。那日在极乐楼,陆小凤的面前,他就是这么做的。朱停的面具有远胜他人的精巧,明明这面具端看着没有一丝缝隙,找不到一点属于人的部分,但他依然能喝酒品茶说话,声音也没有阻碍。
“红杏想见你家公子我的脸?”廖清欢伸手摘下面具放在一边,又接过红杏手中的茶盏,温柔笑道:“那为何不抬头看看清楚?”
?!
在来之前,红杏听说过不少这家主人的怪癖,例如他几乎是不露脸的,是个十足的坏人,但也有人说过他形貌昳丽,她本就好奇,现在又有这么好的机会——
红杏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在好奇和本分之间摇摆不定。
然后她听见了笑声。
廖清欢笑着,用没端着茶盏的手挑起这丫头的下颌,满意地看到红杏眼中的惊艳之色。
他低下头,在姑娘的耳边吹了口气,轻轻地问:“丫头,可愿与你家公子共赴巫山?”
红杏打了个激灵,吓得跑出了书房,不知道去哪儿平复心绪了。
这厢廖清欢却忍不住捧腹大笑,最后连灌了两盏茶才缓过来。
他原没想着现在对红杏出手,只不过是人太好玩,他没忍住罢了。
不过比起这些,还是其他事比较重要。
于是廖清欢喝够了茶,提笔补全剩下的字句。
信使在窗边的笼子里转来转去,等他将回信塞进信筒,飞回距离山西不知道多远的南海,反正它会送到的,无论旅途多远,时间多久。
沐浴过后,廖清欢回到自己的屋子,床榻被红杏或者其他什么人收拾的一尘不染,被褥也都换了新的,他脱下外头的长衫,只穿着寝衣躺下,隔着几丈吹熄蜡烛,阖眼休息。
一夜好眠。
翌日。
廖清欢起身的时候还是清晨,平复了一晚的红杏早早跑来为他换了一套外衫,水青色的,他套上后越显得身姿挺拔,遗世独立。
而后他又戴回青面狐狸的面具。
珠光宝气阁的午宴就在今日,他少不得去做一个失礼之人。但比起他即将得到的奖赏来看,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世上本就没有比得到公子的赞许更令他高兴的事,而为了愉悦自己,他又是什么都可以抛下的。
“红杏?”
“在。”
“晚上我回来吃羊汤可好?”
“是。”
他忽然觉得无趣了很多。
看来是什么人连夜赶来,向这姑娘提了不少过去的事,例如他曾和不同男女发生过的种种。
也罢,在这事上,他一向顾及你情我愿,若是红杏不愿跟他,那也只不过是少了个合眼缘的红颜知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换一个愿意的不就得了?
廖清欢踏出房门,最后说道。
“晚上不必等我。”
珠光宝气阁。
珠光宝气阁廖清欢尚且算得上熟悉。虽然金鹏王朝的旧事他知道的不全,也好过现在还一头雾水,被女人耍得团团转的陆小凤。
更何况阎铁珊和独孤一鹤关系微妙,他幼时也不是什么都没听到过,只不过他人知不知道他知道,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但这些都与他到这儿来无关,他要做的事很简单,目的也只有一个。
——救下阎铁珊,回收珠光宝气阁。
一个珠光宝气阁而已,阎铁珊必然是得舍得的,要不然他岂不是白跑了这么些天?即使有他师父的命做保底打算,他也觉着不值。
所以摆在阎铁珊面前的,说是两条路,其实殊途同归,只是手段不同。若阎老板听话,那再好不过,若不听话……一事不烦二主,他自有法子解决。
午宴的宾客皆已到齐,霍天青向他打了招呼,廖清欢决定再等一会儿。
还少一个人。
一个他仰慕已久的人。
所以在一见到骑着马也不减半分冰冷神色的男人到后,便一个闪身进了珠光宝气阁,还顺手撂倒站在门外的低级护院。
珠光宝气阁内人寥寥无几,廖清欢不闪不避,中途竟也一个人都没遇到,看来阎铁珊是把所有有点功夫的人都放在了身边,以便逃脱今日的死劫。
只可惜还是不够。
所以他才来了这里。
廖清欢到的时候,陆小凤正在质问阎立本,听到严总管三个字被人摆到明面上来,阎立本的冷汗刷得从脊背流下来。
他看见的却是阎铁珊的背后,水波荡漾。
看来,一切都正好。
陆小凤、花满楼和西门吹雪都到了,霍天青、上官家的丫头也在,这岂不是——最盛大的开场?
陆小凤刚说到最精彩的部分。
一个穿着曼妙黑纱的女子从水底窜出,一柄细剑竟是直接要取阎铁珊的性命!
连距离阎老板最近的西门吹雪都来不及阻止。
可他能。
廖清欢在水面波纹产生异动的一刹那就做好了准备,丹凤公主的细剑将将抬起,就被黑色的石子击中手腕!
她的剑尖,偏了。
或许对一个顶尖的剑客而言,这点剑尖的偏差不代表什么,但对一个更擅用暗器的女子来说,她手下的这个人,已经不可能如她所愿地死去了。
“谁?”
被打断了计划的丹凤公主是不可能在陆小凤面前露出马脚的,她低着头,但有心人都看得出她眼眶通红,满脸委屈,所以出声询问的自然不是她。
“在下以为——在下和陆兄,分别还不到半年,难不成陆小凤陆大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廖清欢从隐蔽处走出来。
问他的,是曾在极乐楼同他见过一面的,陆小凤。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就是为了表现廖哥的浪和无差别撩
最后才写到该写的部分
下章如果还写珠光宝气阁,那就是重要剧情
好了,求收求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