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嗬嗬……”低低的,混沌的,野兽的粗喘,一声声,一声声,逐渐连成一片,慢慢夹杂着细细的哀鸣和哭腔……
一点白色光晕,渐渐扩大为一片纯白的空间,渺远的铃声若有若无地回响。
淡青色的雾气弥漫,快速席卷整个空地,渐渐的,层层身影浮现,摩肩接踵,或衣冠楚楚西装革履,或外衫潦草袒肩露背,或挚爱亲朋或素不相识,或耄耋或垂髫,或男或女……
是谁,在雾气深处歇斯底里地悲鸣?
白花花的躯体辗转翻滚,暴徒摇头晃脑,宣泄,欢笑,猖狂肆意,颠倒魔幻……
血雨腥风席卷而来,突兀而不详的殷红蛮不讲理地冲击着眼膜,恐怖而浓郁的铁锈味势不可挡地侵占着呼吸!
红官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一阵眩晕,他使劲地甩了甩头,闭眼,睁眼——
红白交织,低俗而肮脏,地狱里无辜者绝望沉沦,圣殿下魔鬼歌舞狂欢……
哀哀的尖叫此起彼伏,一条条身影自成一界,完全无视了外围的红官,沉浸于凌虐的快感,挥汗如雨,尽情践踏着那些女子的骨血,敲打吮吸着她们的骨髓,享用着她们泣血的悲鸣。
一声声,一幕幕,生生激活了曹阡陌半生的噩梦,只一刹那,他眼睛就瞪红了,泪水盈睫。
不是思念,更不是恐惧,
而是激动!是刻骨铭心的恨!
这场上每一个人和物都有些过于熟悉,那些被拐卖的女人,那些无休无止的暴行,那些触目惊心的供词……
整整20年,他满世界搜集他们的犯罪线索,亲手整理出一页页案件资料,一个个送这些东西滚去该呆的地方。
这场景过于荒诞,又过于真实,真实到仿佛红官的人生才是大梦一场,醒来曹阡陌还身处炼狱。
诡异,违和,可此时的红官如被魇住般,整个人浑浑噩噩,思考能力降到最低,仅剩一点直觉本能来主导行为。
可怖迷乱的情境中,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散碎模糊,迷途的旅人无可挽回地沉沦。
闭了闭眼,他妄图冷静一下!耳边欢笑参杂着惨叫的混乱声音却越发清晰。
他胸口急剧起伏,
怒气勃发,血脉喷张!
红官很少这么生气,但他其实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
本就岌岌可危的自控力飞速下降。
一直被教导在各种时候做出最合适的举动。
只是此刻,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逃避!去他妈的冷静!
视而不见,难不成,要变为连自己都看不起的人?
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上前,瞬间逼近最外围的两人。他高高跃起,借着冲式,如矫健的鹰隼自云端以雷霆之势俯冲而下,带着犀利的美感,和扑面而来的肃杀。
扑击的瞬间,双掌一错,拉弓变式,左掌立刀护胸,右拳直冲,将全身的力道重重印上左边瘦子的膻中,同时顺着下砸的力道,身体在空中如水蛇般扭转,所有的力转而集中于右腿,借力从斜上方横扫摆尾,狠狠鞭在右边较胖那人颈侧动脉。
用最暴力也是最快的方法,废除这些人的行动能力,结束这场荒谬的暴行。
红官在空中就已经构思好下一秒变掌挂拳,可,不对!
触上躯体的一瞬间,红官猛然发现自己和击在两堵厚厚的肉墙上一般,全力一击只换得两人一个踉跄。
转瞬即逝的愣神,他右脚踝一紧,不及回头,一股不可抵挡的大力传来,他如同破麻袋一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被远远甩回他最初的位置。
“咔嚓——”,踝关节错位的声音,尽管空中已经本能地调整卸力,但巨大的动能依然掀动人在地上翻滚了四五米才堪堪停下。
而那两人被打扰,仿佛只是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短暂的恍惚,很快又继续投入方才未完成的事。
不对——
模糊的念头一闪而逝。
惨叫,哀嚎,越发尖锐凄厉,刺激得耳骨膜突突直跳,就像丧尸大片一样,一只只苍白的手臂从满地的凌乱中穿出,五指虚张,用力到根根血管浮突,像妄图抓住什么依靠,又像无望到极致的求救。他的视力很好,因此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些憔悴的脸上青紫的伤痕,可以看见一双双绝望噙泪的眼眸,也可以看见那些凶手狰狞的青筋!
冷血的,不是禽兽就是死人,
但此时此刻,
他还没死,他的血滚烫如沸!
上辈子,那一段残阳下的誓言,刻骨铭心。
一滴珠泪,伴随着女孩子娇柔的躯体,无声无息地砸下,清澈哀婉,碎裂在地面上,在满世界的嘈杂中,如同在上演了一场荒唐的默剧后,不堪地落幕,红官好像整个人都被烫了似的,浑身剧烈地战栗了一下。
下一刻,他面无表情用手使劲一扭,嗑叭一声将关节复位,随即他合身而上,宛如一颗刚出膛的子弹,再一次劲急地扎进人堆。
没有武器,擒拿手,鸳鸯腿,形意拳……刚学的能用的招式倾泻而出,是不要命的打法。
围棋生死攸关,曰
——搏
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试探出敌方的弱点。
只是,这具身体终究过于薄弱,力量太小,而敌人却似乎过于强大,个个铜筋铁骨,后脑,双眼,太阳穴……短暂的阻挡后,无论攻击点在何处,总能很快被那些人形推倒,掀翻,踢飞……
一次,两次,三次……
泪已经流干了,眼眶里吣着血,身体软绵绵的,感觉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
终究……是红官无能……
力气随着血液渐渐流失,
慢慢能感觉到体内泛起不详的冷……
失神地躺在血泊中,孱弱的身躯不知何时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冷汗涔涔而下,顺着纤长的睫毛,混着血脆弱的滚落。
明亮含情的眸子无力又不屈地开合,眼尾眉梢迤逦一片病态的嫣红,细幼的手腕奇怪的扭曲着,浑身上下斑斑血迹交错纵横,纤薄的练功服只有丝丝条条挂着,沾着凌乱的肉质碎块……
如果,这就是地狱……为什么?
弓腰抽搐,失血痉挛,剧烈的疼痛伴随眩晕和脱力,血液和温度不断流失,红官的目光逐渐暗淡迷蒙,视野里的影像却反而愈发生动真实!
群魔舞动间,逐渐露出中间纠缠的两人。
“不要——!”
巨大力道伴随悲伤和愤怒炸开!不知何处而来的力气,红官伤痕累累的身躯承受不住的仰起!模糊的血肉在空中崩到最高,又重重砸回地上!
“唔——”
他目眦欲裂,红着眼睛拼尽全力的挣扎挪动!
却只能不断挺起又倒下,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极其残忍而缓慢的蠕动,骨渣溅在地面,嶙峋的骨刺化为更深重的刑罚……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却连声音都劈裂,只发出一丝不成调的声音……
那两人,一个哭喊绝望,是河洛英,曹阡陌的母,凶残覆盖其上的,却是曹松,曹阡陌的父!
这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是他永远洗之不尽的罪孽之血!
这一切本该被深深埋葬!在那月黑风高的夜,在那百灵鸟折翼的冢,在那层层叠叠的深山!
更应该,在庄严肃穆的法庭!在牢不可破的监狱!
那一段尘封的往事,比夜色更浑浊——
(——见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不是彻底地放弃了生活,谁又愿意远离家乡,全然在另一个时空把自己活成一个完全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