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婉出身农家,家中有两个哥哥,三个妹妹,两名哥哥不事农桑,总觉得自己能被佤寨选中一步登天,为此不惜榨干家中余财贿赂来选人的佤寨弟子。饶是如此,也没能顺利进入佤寨门庭。
容婉掂量着哥哥不肖,自己也算是长姐,总要顶门立户才对。更何况若毫不作为,那两人还不知要怎么拿捏她的婚事好换取财产。
所以容婉早出晚归,帮村里的嫂子们浣衣换取些零钱,初一十五带着自己的绣品上镇中赶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在乡道上落单,又因姿容出众而被这伙海盗劫来。
容婉自小务农,又勤劳肯干,身体好过普通女儿不少,虽然在船舱中饱受惊吓,吃不好睡不好,但如今还能走能跳,思维也很清晰。我跟她交谈几句之后就把女眷交给她,让她带人安排住宿,只说了女孩儿身体不好的住好点的房间,把通铺之类留给回头被释放出来的武人。
容婉点头称是,毫不迟疑就去办了。
女孩儿的船舱离关押武者的近,武者,多也就是通窍了,聚力期他们也绑不来。这些人或是在东长离洲遭受佤寨通缉走投无路,自行卖身的,或是落魄之时被暗算绑架而来,都一同被上了镣铐关押起来,以防途中生变。
先来这里主要也是我想等等容婉安排好了,再跟容婉一起去把少年、幼童放出来,她是个女孩儿,肯定比我有亲和力。
至于武人,那就不管那么多了。
我推开大门。
这里比女孩儿那里宽敞不少,不过也同样黑暗污秽,散发着臭味。
我自觉已经牺牲偌大,实在不想亲自进去放人,于是一个响指,音浪成刃,将镣铐斩断。
“这艘海盗船已经被我控制,若有被劫掠而来的当恢复自由身,还有余力的可以帮我管制船上海盗余孽,若是自愿卖身的……等我到了东长离洲,你们就自己再找船卖一次得了。”
果然,这些人确实也都是通窍,虽然多半也都是壮汉,但不过是花架子罢了,见我这一手就知道我至少神汇,无有不从的,有两个看着精明强干的,自陈是东长离洲的镖师,只因得罪当地豪强,被诬陷丢了货物,家中祖业被拿去抵债,人也上了通缉名单,在与豪强争斗时受伤,奔逃时被海盗捡漏。
我听得好奇:“哦?那如今我要回返东长离洲,你们岂不是又要落入豪强手中?”
那对兄弟中的老大道:“祖坟尚在,祖业沦落贼子之手,我兄弟二人若不能手刃仇敌,如何有颜面苟活于世?!”
那对兄弟中的老二道:“我嫂子已在逃亡时殒命,侄儿迫不得已被送走藏匿起来,我兄弟已无牵挂,唯有复仇而已。”
这不是还有个侄子呢吗。
我不想多管闲事,这种地方势力只手遮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佤寨本就脱身于绿林,对地方豪强也无法管控。他们兄弟二人这样选择,我倒也不觉有错,只劝了一句。
“若是如此,你二人要勉力习武,此番回航,也算是新的机会,莫要折戟沉沙了。”
他们连声应是,我便告诉他们武人都去住之前水手住的通铺,跟女子间隔开,就让这对兄弟帮忙照应。
安排了武人之后,容婉也终于回来,她衣衫没换,不过容色已经精神不少,她来到我近前:“恩公,船上总共五十三名姐妹,都已经安置好了,住在……”
我对于女孩儿们住哪也不关心,让那对兄弟听了听好避开之后便带着容婉一起往最后一处关押之所走去。
在路上容婉道:“我被劫掠来的时候较晚,已经看到有不少幼童和少年被带上船,相比都是被拐来的。”
我点点头:“到时候我开了门,你就先进去,安抚一下孩子,然后把孩子都安排得离女孩儿近点,也好照应。”
容婉点头,无不应的。
然而就在开门的一刻,异变陡生!
一道寒芒自黑暗中射出,直奔容婉而来,容婉躲闪不及一声惊呼,那少年似乎也发现这是个女孩儿,当即想要收手却已经来不及——是个聚力。
我自不能袖手旁观,袍袖一翻,丝绸缠上那少年手腕,顺势一转,寒芒落地,少年也被带得一个反转跌到门边。
我扶起容婉,低声安抚了两句,查看了一番其余孩童都是十岁以下的未曾习武,便放心让容婉去办事了。
至于我自己则是提溜着被绸缎绑起来的少年走到船舱外,借着天边微茫,我看清了他的样貌。
虽然灰头土脸,但眉眼俊朗英武,身量稍长,方才行凶之物乃是一把断刀。
我深感宿命无常,怕什么来什么。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玉简显示的,清久祺在死人海救起的那名少年。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艘船就要翻了啊!
我提溜着小孩儿,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明明他们要回去南洲的话已经驶出死人海,最后又会陨落在死人海呢?
上辈子可没有我劫船啊!
那他们是因为什么回航的?
难道上辈子那只海怪没等到赫连家的船,转而袭击这艘船了?他们为了躲避海怪迫不得已进入死人海?
也有些道理。
我无奈地看着这孩子,他有聚力期,而且年岁稍长,正如我在玉简中看到的,大概十七八,比清久祺大一点点。
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该在幼童那里。
我把他带到我的船舱——船长的船舱。
将人丢在地上:“说罢,你是怎么回事。”
他比起刚才平静很多,想必是看我安排人安顿幼童,一路走来海盗尸体遍地,都是那些武人在着手收拾,现在有点明白過來了。
“我见他们在拐孩子,悄悄跟上船,准备伺机而动。”
他有些寡言,对于一个孩子如何混入海盗如云的船上,如何躲藏在幼童之中,又如何想要靠着一把断刃杀光海盗救出孩子这种难度和复杂程度的事情来说,他的叙述已经堪比把大象装冰箱一共分三步了。
我扶着脑袋:“你怎么混上来的?”
他道:“衣服宽大,我稍作打扮,矮着身形,他们以为我只有十岁。”
?
是傻子吗?
他看我不信,还真的收缩身形,虽然脸蛋没有变化,但是确实高矮看着像个孩子了。也正因此,他从我的束缚中走出,恢复身材。
这种功夫,又是自幼练习缩骨功,我轻笑。
“你是佤寨之人?”
他点头:“不错,我名逢摇,隶属于佤寨海龙队。”
我宁可相信他叫谷小葱。
逢摇,望西极的三弟,未来佤寨的三当家。
同时也是被我斩首的吸血狂魔。
因其修为微末,一生也不过通窍期,为了续命,不得已采用邪法,杀了无数青壮,供养阵盘。
也就是说,逢摇这辈子也没到聚力期。
何况逢摇长得白净,是个圆脸。
这孩子肌肤如蜜,棱角分明。
我宁愿相信他是望西极。
但我不能戳穿他。憋得我牙痒痒。
他跟我对视,我却想抓着他打一顿屁股,二百年后望西极毁容几如魔鬼,我是认不出来的,但他肯定不是逢摇。
这就意味着清久祺救下來的人就是他,而不是逢摇。
这一刻我也福至心灵,想起来了地牢中那只白嫩的手——中指一点红痣,逢摇有这样一颗。
原来碧海天的小少主,是落在佤寨手里,还被这兄弟俩玩弄在股掌之中。
实在让我发笑。
事实不明,但上辈子的事情已经切切实实地勾起了我的兴趣,连带着我看这少年的眼神也复杂起来。
我不想叫他逢摇,毕竟他本来就不是逢摇。
我哼哼两声:“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何况逢摇这名字难听得很,既然你现在在我的船上,你就叫狗蛋吧。”
他瞪大眼睛,但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
“狗蛋啊,既然你是佤寨的人,又这么少年有成,一定很能干吧?正好,咱们刚夺下这艘贼船,你快去帮我把这船上人数,辎重都查个清楚,顺便,有多少救生船也看一看,以防有海盗偷偷逃跑啊。”
狗蛋似乎想说什么,我恍惚听见了肚子叫。
啊?什么?有人上船之后跟着幼童吃一样的饭一直在饿肚子?那我可不知道啊,我又不了解这些,少侠肯定不会怪我的吧。
狗蛋脸色发红,最终还是没吱声,跟我抱拳之后就出门办事儿了。
我料想他估计会自己找厨房弄点吃的,不过跟我也没关系。
狗蛋的身份也好确认,等到了鸢城,见了谷小葱和真正的逢摇,他是不是望西极就显而易见了。
我现在担忧的是死人海,按照这个行船速度,不过半天我们就会回到死人海的领域,此时改换航线徒增风险,也未必能绕过火山喷发的影响范围。
当务之急,我要尽快恢复功力,到时候才能有一闯之力。
原来那场海难当中竟死了这么多无辜……不对,玉简幻境中没有这么多妇孺幼童。
难道是清久祺到达时他们因为体弱已经先撑不住了吗?
又或者,是海盗在躲避海怪时为了减少重量,先一步将妇女儿童投海……
我眸色愈冷。
若当真如此,在海难来临时,我也不介意仿效先例,让人下海泡泡开水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之后写给清久祺的教案:色是刮骨钢刀,色是杀人魔药,岸上的男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长明得知后给清久祺讲的睡前故事:传说在海的深处有一只很漂亮的小美人鱼,她善良又天真,在海难中救下了一个英俊少年……然后她死了,您能听懂吗?
清久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