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源带来的变化不可谓不奇妙。
先前在风沙之中我要勉力撑持结界才能免受侵扰,然而在神源的引导下,哪怕是这种程度的风沙我也能在其中活动自如,闲庭信步。
我得以全速赶路。
路上我难免思忖灵力到底为什么能够和内力一起将我周身能量改造为神源,难道说灵力与内力本就是从神源当中被分出来的两部分?
三大异族中,羽族我不了解。
但是鲛人的两套经脉,一套使用内力,一套使用水元。
而沙鳞呢,最初是灵力构成的灵体,而在获得肉身后,也能够一定程度上使用内力,不过限制颇多。
像是金天灵这种意外诞生的混血种,他体内的灵力与内力更是不相容。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三大异族,比人类距离上域的神人血缘更近。
也暗示了,在这片大陆上,确实存在两种不同的力量源泉,这两种力量,本不应相容,遑论结合。然而只要用一点神源牵引,它们就能结合成更多神源。
我为这个猜想而心神激荡。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证明了水元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灵力,就能够找出让鲛人两套经脉相通的办法?如此,毋须鲛核,阿望也有得救!
还有,鲛人有水元,沙鳞有灵力,那么支撑羽族挥动双翼的,会不会也是一种独特的能量?
难道这就是三大异族真正的秘密?
这就是伏九通等人所想要谋夺的吗?
但是,我不由得又想到青渊的玉简,他要我杀三常祭,斩天柱,那就意味着要彻底斩断广域与天心域的联系,为什么?
还有,在庄园进入幻境时我已经知道三常祭之上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控制着伏九通等人的行动 ,那么青渊为何不直接让我杀了那个人?
难道是直到广域覆灭,青渊都还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
不,不对,青渊不是这种废物……还是说,一切早在五百二十年就已经注定,只有那一年发生的某件事最为关键,而这件事便关乎三常祭与天柱?至于幕后黑手,甚至还不如这件事紧要?
我想事情很容易发散,越想越不通,就越想越生气,就想要回到二百年后暴打那十个人的脑瓜子。
搞什么?
广域就算有百亿千亿的人觉得老子不好,你们十个人(除了宫囚柳和吾心同)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吧?
这么关键的事情,你们说得云里雾里,用最后一个时辰骗我回来,结果弄得我现在两眼一抹黑。
不干了,反正我活够本了,而且老子现在有神源,兴许回头能赶在广域完蛋之前先升域呢,到时候不受你们的窝囊气。
等等……
对啊,我现在,其实可以升域。
生死关,已经在黎山度过。
我的体内,更是已经饱含神源。
既然一切问题都指向巨木殿和升域,那我为什么不去升域?
我忽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还得从长计议,起码,我那好姐姐就是在升域的时候出的事,我现在顶着这个名头,恐怕巨木殿不会轻易接纳我。
而且,还有赫连白,我会带他回去。
说来,那小子现在不知道在哪,他可不要自己擅做主张前往北华上洲。
他是被伏九通扔到东洲,可之前黎山一战,伏九通没有现出真身,想必他现在还蒙在鼓里,要如何告知他,也是个必须细细筹谋之事。
我一边想,一边赶路,原本至少三日的路程,我在当天午夜就已经穿越伊曼沙海,而穿越了沙海,再走就更快了。
等到第三日清晨,我已经来到了金葵城外。
饶是我修为已经无限逼近广域的顶点,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赶路,再加上之前在灵眼中的遇险,也已经几乎耗尽了我的气力。
好在长明已经翻阅完那五枚玉简,他从逆转轮离出来,还带了金天灵。
他扶着我在金葵城附近一处偏僻无人的棚子里坐下,金天灵则是静静躺在我们脚下,我虽然累,但也随便探了探金天灵的脉象。
“嗯?”他体内的灵力……
长明道:“我将他们放在灰河中,逆转轮被神源滋养过,河水的疗愈功效更强,金天灵受创的经脉已经全数治愈,不过,先前我们吸收灵力,似乎将他的灵力也一并抽走了。”
我咋舌:“那,那五个人呢?”
长明道:“他们和金天灵不一样,灵力还在,只是少了很多,现在又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我觉得他们寿命不多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很对不起金天灵,他能够伪装成老和尚都是因为体内那属于沙鳞的灵力,现在他体内的灵力彻底消散,只怕是不能变成和尚了。
我道:“要去见慧言和慧痴,只能先唤醒金天灵了,对了,你找到治愈神魂离体的办法了吗 ?”
长明道:“找到了,神魂离体,其实是因为人类短时间内接触大量灵力而产生的短暂灵体化现象,若以灵力加以引导,很快就能恢复,只是人族除了灵珠护持人,几乎无人能够调用灵力。地脉先前正是偷偷潜入庭兰域,对慧痴灌注了不少灵力,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慧言也会出现这种现象。”
我一边施法唤醒金天灵,一边回应他:“无论如何,治愈的法子应该是没问题的。”
长明也深以为然,金天灵很快醒来,在那双澄澈的眼眸睁开一瞬,我心底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来。
金天灵现在的状态其实比之前还好,先前灵力多少还是束缚了他的修为,而如今灵力尽去,他几乎成为了彻头彻尾的人类,其实要比之前更符合他的状态。
甚至经此一事,隐隐有突破极意之兆,也算是因祸得福。
我眼见他苏醒,又在几息之间彻底了解了自己的情况,旋即那张清俊圣洁的脸上流露出缅怀与怅然的神色。
“竟是如此,这样也好。”
金天灵垂下淡金色的眼睫,又酝酿了片刻,恢复气力,自己撑持着从地上站起。
他道:“仇先生,长明侠士,此次实在多谢你们。”
我坐在地上仰视他,我是真累了,只一摆手:“不要紧,先前答应过你留那五个人一命,也答应你来救佛子,算我做到了,现在那五个人也在我手里,救佛子的办法也在我手里,要如何行动,我现在听你的。”
金天灵似乎没想到我还留了那五个人的性命,显然有些吃惊,又觉得现在时间不早,便道:“事到如今,不能轻放了,如今我已经显露真身,想必不好说服住持让你们医治两位佛子,能够用地脉五人当作投名状,或许才是最好的。”
我一挑眉:“你已经不拿自己当作他们的族人了?”
金天灵轻笑道:“漫道从来都不曾对沙鳞起杀意,仇先生,你也应知道佛敌之事,须知西洲若真的想要剿灭沙鳞,仅仅两名护持人维护说情,又如何能撼动先辈决心?”
他自然而然地双掌合十:“众生平等,有生皆苦,何必相杀?佛子无事,漫道不会再处死他们了。”
短暂交流过后,我们决定先由金天灵去请见漫道住持,若是他不能取信众人,也就只能是我和长明自己带着五个沙鳞去做投名状了。
于是我们不再耽搁,跟随金天灵走向金葵城的城门。
在金天灵拿出自己的度牒的时候,守门的武僧虽然惊讶,却也只是双手合十一礼就放我们进入了,或许是看出了我的意外,金天灵解释道:“司礼由于多派驻外地,又多是神汇以上的修为,故而每个人的形象都多有不同。”
我一指他长发,他道:“……也是有人不剃度的,漫道对于此事并不强求,己道就不一样了。”
我点点头,原来还有这种说法,不过:“那之后你还剃度吗?”
“回归本相,顺其自然即可。”
我啧了一声忽然想到:“那你之前,岂不是一直在犯戒?无论是漫道还是己道,戒律之中都有不可诳语一条吧。”
金天灵不曾回答,只有苦笑。
长明没说话,我也没再问,金天灵或许真的很喜欢做和尚,而这一次他因为灵眼暴动而可能失去过往将近百年的栖身之所,虽然人侥幸未死,但对他的打击,应该还是很大的。
金葵城的建筑风格和希瓦城就有些不同了,希瓦城就地取材,多为白墙金顶,而金葵城的装饰和建筑要更繁丽复杂许多,我知道这是因为漫道主张各洲往来,故而我能看到许多出自其他八洲的材料装点在建筑当中。而金顶的样式也与希瓦城不同 ,据说在漫道之中认为佛母掌控迷沱,在广域之上,天心域之下,故而金顶越高,距离佛母越近。
他们的佛母居然不是黑河之母,而是悔恨之灵。
不过这也是我瞎猜的,也许佛母谁也不是。
金天灵说慧言和慧痴现在被安置在金葵城弘光殿内,金葵城内所有高僧日夜祝祷,又有境珠与沙珠两位护持人在一旁看护,要想接近,困难重重。
而我们现在正站在弘光殿前,那红墙绿瓦金顶之下,影影绰绰有一人背影。
金天灵只一眼,就双膝跪地。
“明敬有错,向师兄告罪。”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看出来了,长得好的待遇也好,又舍不得让人死又舍不得让人剃头发的。
长明:前辈在我眼中,也是……
仇宴:打住,好了,不要再说了,我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