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河走到火堆旁坐下来,感到温暖了许多。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是一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问起。
烤鱼的那人儿,仍然乖巧的坐在原地,专心致志,一副并不打算讲话的样子。
为了打破尴尬,祝九河思前想后,抓耳挠腮了半天,问了一句:“哪来的鱼……”
姑娘一本正经答道:“前面小湖边上抓的。”
祝九河欲言又止的瞄了她两眼,心想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还会抓鱼,这正常吗。
但是毕竟两人还不熟,他不敢直说,再说了,刚刚自己还头也不回的把人给扔下了,想想莫名有些心虚,只好选择闭上嘴巴,默默烤火。
冬天的树枝树叶比较潮湿,烧起来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声,烤鱼的香气便在这青烟中,越来越浓郁。
祝九河的上一顿饭,还是那笼吃到一半的肉包子,现在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饥饿逐渐战胜了尴尬,他开始虎视眈眈的盯着那条鱼。
终于烤好了,姑娘直起身子,将树枝挑着的烤鱼伸到他的面前。
“我已经吃过了,这条给你。”
顾不上客气,祝九河言简意赅的说了个谢,接过来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见他并没有拒绝自己烤的鱼,姑娘心里顿时升起一丝希望,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个……我……我想跟着你,行么。”
祝九河一口扯下一大块鱼肉。
“跟着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
祝九河觉得有些好笑,帮助?她也不怕他是恶人。
“知道我是谁吗,就跟着我?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呢?”
姑娘盯着他,眼神中没有一丝害怕的意思,倒是盯得祝九河怪不自在的。
他想收回视线吧,又觉得这样就像认怂了一样,好没面子。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一会儿。
幸好,那姑娘先放了他一命,她别过了头,去看那燃烧的火堆。
祝九河心里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继续啃自己的烤鱼。
姑娘的声音,细软的像是从风里飘过来的一样。
“我知道,你是专门拿钱帮人办事的那种人,那天在侯府书房外,我曾亲眼看到你……偷了一封书信。”
祝九河闻言,心中一惊,她竟然看到了。
姑娘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垂着眼帘,继续慢条斯理地说。
“侯府现是犯了谋逆大罪的,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替侯府办事,按理来说,也难脱其罪的。”
“我们两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你带上我,我可以按照你做事的习惯,付给你酬劳……”
“你若是铁了心的要丢下我,我这条命,不值钱,大不了……”
这下,祝九河真的大惊失色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她。
他~娘的,这、这是在威胁他吗?
祝九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被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吃得死死的。
昨儿晚上,姑娘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的,扯着他的袖摆,直哭的眼泪鼻涕横流,要有多惨有多惨。
祝九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怕她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你要不答应,大不了我去投官,我俩都得掉脑袋”,只得暂时假意答应她。
得到了他的肯定回答,姑娘终于放下心来,在山洞里安安稳稳了睡了一觉。
祝九河在洞口坐了一晚上,好几次都想先溜为敬,可是听见她安稳的呼吸声从洞里一声声的传出来,始终没有狠下心来。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可怜人。
她说的没错,侯府的人命,很有可能跟他有关系,已经害的人家家破人亡了,至少把她送到临近的镇子上吧,也算他仁至义尽了。
漫漫长夜,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师父,想到自己那个要做江洋大盗的梦想,想要劫富济贫,被人当做无名的英雄好汉,可是……
先被侯府利用,后又被这难缠的姑娘缠上,简直无语问苍天了,他只是想当个快快乐乐的贼,怎么就这么难呢。
冬天的夜里越发寒冷,祝九河怕那姑娘冻着,因此脱掉一件外衣,走进山洞里去给她盖上。
那姑娘对这一切浑然不觉,依然微张着嘴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居然还皱了皱眉,一副嫌弃的表情。
祝九河感到一阵牙疼。
跟他这么一个是好是坏都不清楚的陌生男子在一起,孤男寡女的,居然睡得这么沉……
这姑娘的心是真大啊。
第二天一大早,姑娘睡醒了,一溜小跑从山洞里出来,看见祝九河背对着她,坐在洞口,正拿着一把干草往火堆里添。
“你已经醒啦,我去抓鱼!”
说着就要往湖边跑。
祝九河拉住她。
“我已经抓了两条。”
姑娘扭头看见他身旁,果然躺着两条干干净净的鱼,已经用粗树枝穿了起来,她抿嘴一笑,也靠着火堆坐了下来。
“山里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等过几天,我们休整好了,就开始赶路,如何?等我们到了姑苏,我再……”
“等等。”
祝九河准确的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等我们到了哪里?”
姑娘不知道他为何反应如此怪异,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姑苏呀。”
祝九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的半死。
“你要去姑苏?你在说笑吗?”
这里是皇城,最北方啊,姑苏在最南方,在他的印象里,那几乎是个传说中的地方,而这姑娘,随口就是一句,要去姑苏?
感受到了他虎视眈眈的压力,那姑娘也迅速低下了头,可怜巴巴的表情又来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实在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我们家……剩下的唯一一门亲戚……就在姑苏。”
祝九河顿时呼吸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剩下的唯一一门亲戚吗……
这就有点扎他的心了。
那姑娘似乎不知道他内心所想,见他神色有些犹豫,只当是他还在在犹豫酬劳的问题。
她嚯地站起身,两手拉住自己的衣襟,猛地一扯,竟直接将衣服对襟扯开,露出了底下的里衣。
祝九河手里的烤鱼直接掉到了地上。
只见那姑娘昂着脑袋,将手伸进里衣,居然掏出了两把碎银子和一堆杂七杂八的首饰。
薄薄的里衣下,玲珑的腰身若隐若现,她却丝毫不觉,两只手捧着金银珠宝,往前一伸。
“你要钱也可以,我有,我逃出来的时候带了好多!”
祝九河:……
他哪里敢看什么金银珠宝啊,恨不得立刻自戕双目才好。
“你你你你你你你……快把衣服穿回去。”
姑娘告诉他,自己名叫阿昭,在侯府是做事的下人,然后也来问他叫什么名字。
他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大名了,行走江湖,干的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事儿,干活的时候,别人只会叫他“哎”。
名字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代号而已,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乎,作为回报,祝九河也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
这里环境不错,而且这两日又开始下大雪,没完没了的雪。
大雪封山,料想也没有人会上来,这里很安全。
于是,两人约定,暂且在这里休整一小段时间,先把身体养好,祝九河再抽空下山,用阿昭的钱去买些行头工具,然后再出发。
几日相处下来,祝九河和阿昭两人也渐渐变得没那么生疏了。
阿昭虽然是个姑娘,但却一点都不娇气,经常帮着他干活。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大大咧咧了,原本以为阿昭单纯直率,后来才发现,她好像压根就不知道男女有别这回事儿。
跟他说话总是直勾勾的盯着,干活儿的时候也紧紧挨着,完全没有属于小姑娘家的羞涩。
为了避嫌,两人分别睡在山洞两个方向,谁知阿昭洗澡睡觉脱衣服,从来不知道避着他,而是直接上手,被祝九河一眼瞥见,吓得落荒而逃。
晚上睡觉,她有时嫌冷,居然还可怜巴巴的跑过来,说要跟他挤一挤。
挤一挤?瞧瞧,这是姑娘该说的话么?
祝九河犹如惊弓之鸟,时刻戒备,生怕阿昭又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来,连澡都没敢洗,感觉自己离疯已经不远了。
终于等到这天,持续了好几天的大雪,停了。
清晨,趁着阿昭还在睡觉,祝九河直奔湖边。
天寒地冻的,脱掉衣服直接跳进湖水里。
他是练武之人,水再冷也不怕,反而更加有利于强化他的全身经络。
憋屈了这么久,终于畅快了。
祝九河把身上收拾干净,斜靠在一块巨石上,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清净。
可怕的是,还没等他享受多长时间,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几乎把他的魂儿都要吓掉了。
那声音说:“你跑出来洗澡怎么不叫我?”
阿昭刚睡醒,见他不在,便一路找了过来。
她看见祝九河跳进湖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然后靠在石边休息,心里逐渐痒痒起来。
这几天来,大雪封山,条件所限制,她都是在山洞里随便洗一把,如今见祝九河洗的这么畅快……
她也好想下去洗哦。
虽然她之前并没有在这种小湖里洗过澡,或是游泳,但听人说过,冬天洗冷水澡也是可以强身健体的。
阿昭弯腰撩了撩水,发现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凉,于是也三下两下的退去了衣服,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趴在祝九河耳背后面说那句话,本来只是想逗他玩一下,没想到他反应又是这么夸张,一副不经逗的样子。
阿昭站在他的背后,明显感觉到祝九河整个人都僵硬了。
“哎?你干嘛?一起洗啊!”
祝九河:……
冷静!
“你你你……”祝九河维持着背对着她的姿势,紧张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
阿昭恍然大悟。
祝九河彻底慌了神,想要站起来走开,突然想起自己也没穿衣服,要是站起来就……
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情急之下,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从耳朵到脖子,整张脸都迅速红透了。
在他身后,阿昭脸上的神色也是千变万化,终于消化完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难怪啊,从见到祝九河的第一眼开始,祝九河对他的态度一直有种说不出来的友善,说不出的怪异。
包括后来答应带上他逃命,答应护送他去姑苏,他还以为是自己演技好,演的楚楚可怜,让祝九河心软了,谁知道原来竟是……
把他当成了一个姑娘?
好家伙,怪不得前几日他总避着他呢,这误会真是大了。
阿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祝九河见他不以为耻反而失笑,气急败坏地:“你……!”
整个人却突然被身后的阿昭抓住,被他借着水力轻轻一转,身体随着水流转了一圈。
眼看就要转到正面来跟阿昭赤诚相见了,祝九河又急又气,下意识的伸手捂眼睛,非礼勿视。
而阿昭对他的行为早有预料,他直接将祝九河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然后,不等他挣扎,拉着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