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丧大惊:“还有学习能力?”
角蝉铺天盖地落下,几息之间,他倒在地上,疼得直抽抽,胖子慌忙将他背起,抢过哨子,塞进口中狂吹。
许是他的哨音过于凄厉,角蝉下落的动作稍有缓和,借此机会,众人抛出雷-管,突破重围。
直到嗡鸣声彻底听不见,刘丧才被放下来,黑瞎子按着他脑袋左右检查,最终锁定左耳。
“角蝉进去了。”他双指轻轻拨弄耳廓,耳道里有黏稠的血涌出。
“还在里面,”刘丧气若游丝,“角蝉还在里面。”
白昊天捂住嘴。
吴邪压下打火机,凑近刘丧,试图用光和火将虫子引出来。
刘丧一动不敢动,角蝉慢慢地钻出来,又腾地钻回去。这次钻得更深,刘丧疼得大叫,全身都在发抖。
吴邪不敢操作了,一筹莫展之时,黑瞎子说:“我在云南见过一种古法,当地人用来对付蛊虫。他们把烧红的铁签扎进皮肤,烫死皮下的蛊虫,再取出来。”
他看向刘丧,征求他的意见。
大家却沉默了。这样或多或少对耳朵有损伤,甚至会危及性命。
刘丧却抬起上身,一把攥住黑瞎子的领子,厉声道:“来。我相信你,来!”
黑瞎子看着他,最终闭上眼,摘下墨镜,从眼镜腿取出一枚铁片。他重新戴上墨镜,将铁片在打火机上烧红,随后按住刘丧的头。刘丧整个人都在发抖,黑瞎子转过头,叮嘱贾咳子和李加乐:“你们帮我按住他,千万别让他乱动,扎歪了不是玩笑。
刘丧发出一声惨叫。
铁签深入皮下,李加乐等人不忍地偏过头。黑瞎子手一挑,抽出铁签,扶过刘丧的头,轻轻往左边抖了抖,一只死去的虫子掉出来。
刘丧疼得半天没回神,黑瞎子拍他的肩膀,让他出去后记得打破伤风。
胖子就在一旁道:“瞎子你采耳技术不错,什么时候也帮我掏掏。”
黑瞎子让他走开。
刘丧递出一张纸,是这里的地形图。他画功不错,这么短的时间,把有几根柱子都画出来了。他虚弱地说:“趁你们炸的时候,我听了一下,这是由九十九根传音柱组成的迷宫。但没听全。胖子,再炸一次。”
吴邪想都没想,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说不能再炸了,再炸你耳朵就聋了。”
刘丧不理睬:“这里地形很复杂,到时候走不出去还要靠我的耳朵,而那个时候我已经聋了!吴邪,你也不想拖累其他人吧?”
“可……”
“我堵上一只耳朵,”刘丧强硬地打断他,“给我留一只,够我生活了。而且,这样一来,我们两清。”
“小灯,”吴邪别过脸,“你劝劝他。”
吴小灯望着别处出神,听见他问,眼神茫然地聚了一会焦,摇摇头,走到一边去了。
黑瞎子站出来调节气氛,几人七嘴八舌探讨一番,同意了刘丧的提议。胖子从包里翻出雷-管,说道:“我数三二一,全部人把耳朵捂上,除了丧背儿。”
说完他捏着打火机往远处走。
吴小灯走到刘丧身边,有些艰难地半跪下来,捂住耳朵。
刘丧看着她,她问:“想好了?”
刘丧安抚地笑:“想好了。”
吴小灯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欢迎加入半聋大家族。”
两个人碰了碰胳膊肘,就听胖子道:“三——二——”
刘丧深吸一口气,毅然捂住了左耳。吴小灯心神剧震,他伤在左耳,竟然拿完好的右耳听路!
她叫道:“停下!你这样——”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在不远处炸开,如雷响如钟鸣,吴小灯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居然吐出血来。眼前重影如山,内脏痛如刀绞。
回音密集,那种颤音简直是在人脑上打洞。
刘丧艰难地喘息,一只手在画本上作图。嫌听不清,他干脆放下捂着左耳的手。尖锐回音终于消散时,他已经气息奄奄,撕下手中纸张。
“喏。”
他说:“沿着这条路,到一扇门面前,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地方。出发吧。”
吴小灯挣扎着扶他。她自己都站不稳,刘丧不要她扶,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就顺势抱住最近的柱子,不动了。
“走不动了。”
“刘丧。”
“耳朵也废了,跟着你们也是拖累。你快往前走吧,说不定你三叔就在前面等着你呢。”
“刘丧!”吴邪握住他的肩。
“别说了!听不见。”刘丧想甩开他,没甩动。
吴小灯扑上前,抓住他另一只手,哀求道:“一起走,一起走,求你了!你要不想走……我在这里陪你!”
刘丧冷笑:“你不过是个弱者,非要当那心软的泥菩萨!吴小灯,我不需要你的怜悯,你走。”他扭过头,对吴邪说,“吴邪,你知道我梦游时看见了什么吗?雷城中心有座棺材,棺材里装满金水,而你的尸体就泡在里面,你再不出发,就真来不及了。”
他又低下头,放柔了声音,对吴小灯说:“跟着吴邪吧,你是他的亲人,如果雷城治不好他的肺,就当送他最后一程。”
他打定主意,要留在离终局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吴小灯慢慢松开他的手。
白昊天站出来,说:“我留下来照顾他吧。到时候你们发信号,我们去和你们汇合。”
胖子道:“也只能这样了。”
他走过去,朝刘丧伸出拳头。
刘丧搞不懂他要做什么,敷衍地拍了拍他,被吴邪一把抓住手腕。
胖子松开手,几枚花生落入刘丧掌心。
刘丧愣愣看着那堆花生,看了很久,最终抬起头,目送他们离去。
另一边,根据刘丧的地图,几人很快到达听雷室。小哥打开机关,一间有着极高挑高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胖子抢先奔进去,“听雷装置!南海王这哥们诚不我欺。快,找找金水棺材!”
一行七人开始在听雷室里翻找,收获一箱磁带。吴邪研究了一会,解释道,这很可能是吴三省留下的、经过剪辑的雷声密码。说着,他开始翻译磁带的名称。
其他人刚找到复制雷声的办法,就见吴邪不知看见什么,登上高台,缓缓朝听雷装置走去。
所谓听雷装置,是个莲花状的机器,花瓣用青铜簧片搭成。那些簧片目测有上千片,莲花开口朝下,它们像肃杀的刀。
青铜簧片划破了吴邪脸颊,他毫无知觉。
血滴到地上。
胖子冲上去,不知看见了什么,大叫:“他快不行了!”
“快!”他急到破音,“找磁带——平遗憾!平遗憾!天真!!”
吴邪转过头。
他已经开始流鼻血,半凝固的血液黏在脸上,像残破的花瓣。
吴小灯迈过一级级台阶,来到他面前,弯腰去捡胖子扔在地上的播放器。
死亡气息像暴雨前的乌云,笼罩在二人之间。
“我的未完成的过去……”吴邪喃喃。
[我的未完成的过去,从后边缠绕到我身上,使我难以死去。
请从它那里释放了我吧。
——泰戈尔]
吴小灯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吴邪回过神,把磁带递给她,顺手擦掉她的眼泪,轻声说:“没事的。”
“就当我去了很远的地方,很久很久才会回来。只要你们不忘记我,我就永远存在。”
他说:“快去吧。”
吴小灯点头,捧着播放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无声地哭泣,满脸是泪。黑瞎子拍拍她的肩,把磁带装进播放器,再将它塞进吴小灯手中,“拿稳了,哪根柱子振动,立刻告诉我们。”
九十九根传音柱,如同一座大型乐器,而他们就是演奏乐器的蝼蚁。
雷声终于演绎完毕之时,众人进入听雷室,看到的却是无数枪械和被挟持的吴邪。
焦老板说:“别乱动,我这枪有些年头,万一走火……把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放了你们。”
“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你,我们也没有活着的价值了吧。”黑瞎子冷冷地说。
“你说得对。”焦老板说着,抬手放出一枪,被黑瞎子躲开。
焦老板还要再说话,这时,装置震动,天上响起真正的雷声。他当即露出痴迷神情,“雷声回应了!”
值此机会,铁三角一齐发动反击,黑瞎子匿入黑暗,成为一道充满杀意的影子。
十一仓不是寻常地方,出身那里的李加乐和贾咳子看着淳厚,实际都不是什么善茬,和焦老板雇来的打手打得有来有回。
吴小灯眼见不妙,没人顾得上她,她连忙往神器后面躲。焦老板这帮人不在乎同僚的命,但对神器宝贝得很,一时间不敢妄动,而其他人更棘手,他们只能先去解决其他人。
神器背后的墙涂了吸光材料,吴小灯撑着膝盖蹲下,没把握住距离,膝盖砸在地上。
她没力气调整,就着这狼狈的跪姿,捂住胸口,狠狠起伏两下,妄图借此平复她的呼吸,却一点氧气都没吸进去。
受伤这么多天得不到救治,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一摸人中,都是血,什么时候流的,是因为混在了眼泪里,所以没感受到吗?
她眼神渐渐涣散,灵魂像离了体,飘在空中,从第三人称视角俯视自己,清晰又冰冷地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是谁?
忽然,她手腕一痛,飘离在外的意识像游子归乡,一股脑回到身体里。
什么痛感都没有了,只有一股温暖,在血液里迅速蔓延。
像冬天塞在被子里的暖水袋、春日正午花间吹来的风,叫人浑身酥软,想一睡不起。
“……”
吴小灯视线落在手腕,皮肤上有两个血洞。
……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