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黄昏时分。
温暖的夕阳照在我脸上,海浪拍打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咸味,身边跟着刚学会表达的昭华。
原来我在海边吗。
“…殿下,这是什么?”
“是大海。”
“这个呢?”
“是沙子。”
“那,那个呢?”
“昭华…….”我无奈地叹息,“我看不见。”
“啊,这样问的话殿下也不知道啊。”
昭华恍然大悟,紧接着又有些疑惑。
“那…殿下为什么看不见?”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是没有实体的存在,仅仅为了维护秩序而诞生。世间的一切都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青烟,我只需要感受、不需要干涉它们,更不需要任何视力或听力——这些人类拥有的功能。
但为什么人类都能看得见彼此,而我自从诞生以来就必须身处在黑暗的最深处呢?
像没有尽头的深渊。
“因为……”
我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忽然沙子的触感消失了。夕阳的阳光也不再温暖,如同落进了冰窟里寒冷,冻得刺骨又钻心。
“小蛇,你也迷路了吗?”
是谁?
朦胧中,周遭传来嘈杂的声音,人群喧闹的声音,烟花绽放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人类世界,我终于有了实体,但也仅仅是有个实体。
“你眼睛看不见啊!真是可惜,你看不见我的魔术了。”
一个稚嫩男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为何我觉得好像见过他。
魔术是什么?
他把我抱起来,奔跑。我好像一点也不抗拒但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任由他带领着,直到吵闹的环境都消失,对黑暗的厌恶再次席卷而来。
你还在吗?
如果不张口说话就不会有任何来自人类的回应。
我努力祈求神明,祈求什么呢?让我成为人类吗,还是祈求谁把我从这片黑色的深渊里救出来。
拜托了,神明,请救救我吧。
“砰砰”
什么声音?
“砰砰”
我好像听见了心跳声。
“砰砰”
我追赶着,寻找着,循着声音企图找到源头。
无论是谁都行,快救救我吧。
“砰砰”
我连滚带爬地狂奔着试图抓住那微弱的声音。
“砰砰”
抓住了!
“砰砰”
我伸出双手抓住了那个微弱的、细小的音符,抓住了心跳的主人。幼小的手传来充满希望的温热。
“这是我送给你的魔术哦。”
“…什么?”
那双温热的手突然向空中飞去,越来越高,我就要抓不住了。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你总能找到我,即使不需要眼睛。”
快斗用力地伸出双手好像要抓住什么,睁开眼是昏暗的天花板。
这里比学生宿舍更加简陋,看上去像一间废弃的旧屋子。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视线莫名变得异常模糊。用力按压发紧的太阳穴,需要些时间梳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清醒后恢复神志,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原来自己年幼时在京都迷路遇到过一条黑色的小蛇,所以刚刚的梦是它的视角吗。
真是奇怪的梦,自己还给蛇变了个莫名其妙的魔术。想到这,他轻笑一声。
“傻笑什么呢?”
在梦里出现的声音此刻正真实在自己耳边响起,快斗心脏一紧。
真理侧着身子躺在他旁边,将他额头上的毛巾扶正。
“为了把你从女汤里捞出来真是废了我好大功夫。”
快斗呆呆地望着面前这张放大的脸,开始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还在做梦,而这个声音又怎么和梦里那条自言自语的小蛇一模一样。
他突然伸手贴上那人的脸,温热真实的触感从手心传来。真理也不躲开,只是静静地躺着。
“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
他不知该从哪开始说起,直直地望向那双澄澈的双眼,全然不像是没有视力的样子。
“我知道。”
真理勾了勾嘴角,将手附在他放在自己脸上的的手上,握着他的手放在唇间亲吻。
“大概是神谕吧。”
眼前这人怎么看也只是与自己同龄的女生,这个动作再次让快斗大脑宕机,但很快又清醒过来,用力甩开她然后噌得一下坐起来。
“你为什么变成女生了??”
“当然是为了滑雪大会啊。”
真理从榻榻米上站起来走向窗前。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多此一举了。”
快斗跟着走过来,窗外风雪呼啸,整个人呆住。
“不是、这是哪啊??”
“山顶的神社。”
两人对视,真理眨眨眼,好像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扎着双马尾晕倒在女汤里,难道说还是送你回学生宿舍比较好吗…”
她装作懊悔的模样,故意使坏。
“谢谢你没有这么做。”
快斗挠了挠脸颊,这一切还不是自己造成的吗。
“等…、那我的衣服….也是你帮我穿的???”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夸张地把双手捂在胸前。
“我们两个一起泡澡,到底是谁比较吃亏啊。”
她脸颊红红,害羞地捏了捏潮湿的发尾,俨然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拜托你不要说这种话…”
要不是知道她的真面目,快斗可能真的会中她的圈套吧。真理满意地笑了笑。
“人类的身体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所以你可以放心哦。”
“…都说了别说这种话。”
为了避人耳目,真理只好把快斗带到山顶一间废弃的神社,然而正好赶上了暴风雪。这种天气里手无寸铁的两个人突然下山,在别人眼里怎么看都很异常,于是只好等雪停了再下山。
可惜的是没法参加滑雪大会,明明真理对人类的活动非常感兴趣的。此时的红子和青子可能正因为那两张符咒爱得死去活来吧。
天色几乎要完全暗下去,真理捡起倒在地上的煤油灯,潮湿的灯芯竟亮起温暖的红光。快斗见状不禁感叹神明真是方便。
“话说既然已经不用参加滑雪大会了,你为什么不变回去?”
和同龄的女生独处,即使是快斗也感到有些不自在。
“因为我觉得你会更喜欢这副身体。”
“….什么啊…不都是你吗。”
真理轻笑,走出房间,快斗也紧随其后。
她走向正殿,手里提灯闪出耀眼的红光,蔓延至每一块颓旧的木地板、每一扇窗户、每一个瓦片,直到照亮神社所有角落。
方才还布满灰尘蛛网的屋子焕然一新,白襦朱裙的巫女执大伞,青惠严妆缓行,浮世之中神圣感的仪式。
那巫女眉眼贞静如大雪茫茫无暇,与其说人影,不如说是虚幻飘渺的灵体。她道谢后便随着一阵风消散而去。
跟真理胡闹了一天,快斗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其实是货真价实的神明。
“没有人们的信仰,神明是会消失的。”
真理放下提灯,面向神像双手合十,短暂地参拜。就当作是收留两人的谢礼。
“啊、那我也…”
快斗闻言也走上前去,正准备参拜就被真理一把抓走。
“你只信我就行了。”
他扯了扯嘴角,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