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面是一个极短的通道，能看见几步开外就是一间较大的墓室。那些个站在门口跃跃欲试的伙计也顾不得这门开启的方式，直接就往墓室去了。

赵虞警告杨一志：“不要再乱碰任何东西！”

杨一志把手收回来，尴尬地回答：“知、知道了……一定不会！”

赵虞懒得再理会他，跟着张起灵一道进了门后的墓室。

这件墓室并不算大，走进去能看见周围墙壁上雕刻着一些花纹和一些简单的壁画，墓室正中间是被抬高的棺椁，棺椁前方有一盏长明灯。

有人将长明灯点亮，整个墓室亮堂了不少，众人也因此看见棺椁后面还有一个高台，上面放着一尊雕像。

“怎么什么都没有？”有人看见这空荡荡的墓室失望地说。

这些人以为这墓室里会有些西瓯的陪葬品，却不想看到的却是空荡得像没修整完得地方。

赵虞也发现这件墓室过分简陋，而且除了一开始的长廊和前面那个流沙池，竟然没有更多的机关，这实在过分顺利了。

“就这么简单？我总觉得不对劲。”

借着电筒和长明灯的亮度，赵虞发现这雕像的脸竟然和石门上那个人的一模一样。

“这人怎么会又出现在石门上又在这里？棺里装的就是他吗？但应该没有人会把自己刻在墓室大门上吧。”赵虞看着张起灵说，她是想知道张起灵的看法。

张起灵摇头，“这棺里或许装的并不是西瓯那位桀骏，墓室太简陋了，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刻意设置在这里的。”

“刻意？”赵虞一时没明白张起灵为什么这样说。

张起灵指着周边墙上的花纹和简单的壁画。“壁画，花纹，那个时期王侯将相的墓里多少会有这些，但是……”

“但是这个墓室里的太简单了。”赵虞插嘴道。她明白张起灵是什么意思了，西瓯在先秦时期是算得上发展不错的小国家了，兵器造诣也相当不错，不然也不会跟秦国打了那么多年。而这个墓室里装的如果是西瓯某位大家贵族，绝对不可能壁画如此简单，甚至墓室里除了那尊棺椁和雕像就没有别的东西了。雕像前面连供奉都没有，墓室里也没有一个陪葬品，只有那盏长明灯。

这确实看起来十分刻意，就像是有人故意这样设置了一间墓室在这里吸引目光，如果这是一间故意设置的墓室，那墓室中间的棺里装的又是什么人？

赵虞绕到旁边去看壁画，虽然壁画简单，但总会有点什么信息吧。

壁画确实非常简单，内容和笔法都是极为普通，画上描述的是一场战争，两边的人马力量悬殊不大，但看得出其中一方就是西瓯的人马，战争结局当然是西瓯获胜。有个男人在队伍后方，人物形象都要比其他人大些，不难猜到应该就是主将，但看不出来到底是西瓯的谁。

壁画上引起赵虞注意的不是这个内容，而是边缘上的花纹，准确来说不是花纹，是鸟形纹。想到西瓯人对自然万物存在崇拜情绪，墓穴里画着鸟形纹并不奇怪，赵虞当然不是因为这点才感兴趣，她一眼就认出壁画上的鸟形纹其实是她原身的简化版本，她不知道原来在这种大山里还有这么懂行情的家伙。

——就是画得太丑了，不及我本身的万分之一。

赵虞一边看着鸟形纹一边摇头。

张起灵也过来看壁画，和赵虞不同，他是认真看着壁画。这一看才发现一个问题，这画乍一看是两军作战，但细看就能发现里面还有些奇怪的东西。就在队伍最前面有几个人用什么控制着一些人形的东西，之所以说是人形的东西是因为那些东西能看出来四肢与头，但姿势和形态却又与人有异。

“你发现什么了？”见张起灵看着壁画发呆，赵虞就侧头问他。

张起灵指着壁画上的人形东西示意赵虞看。

赵虞这才注意到壁画里这奇怪的地方：“这是什么东西？”

“鬼皮人。”

“那是什么？”

杨一志凑过来向赵虞解释：“有传说是西瓯国一位大巫饲养的一种怪物，这种怪物长得像人却没有眼睛嘴巴鼻子也没有皮肤，但却有耳朵而且听力极好！平时沉睡在阴气较为旺盛的地下，嗜血，一旦被招出来就会追着人攻击，不死不休。传言这个大巫靠这个技术成功跻身于西瓯祭司中最据话语权的那位。”

赵虞忽然想把壁画边缘的鸟形纹毁掉，和这样的东西在同一面墙上她只觉得晦气。

“弄不死？”

“我看到的资料里好像说它只有削去耳朵才会失去攻击力，因为它是靠听觉来锁定方位的，也有说鬼皮人砍掉脑袋就会死。”

“真不懂造这玩意的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赵虞回头准备看看棺椁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却不想看到那些个陈家伙计竟然在想法子开棺盖，甚至还真让他们搞出一道缝来了。

“你们在干什么？”

“你瞎吗，看不见我们在开棺？”有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但剩下的人都忙着想法子开棺材，根本不理赵虞。

赵虞道：“你们知道里面是谁吗就开棺？”

“管他是谁，这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那东西一定在这里面!”

赵虞算是知道了，这些人为了钱财真的是不顾一切。赵虞听周围也没什么别的动静，也就没管他们了。她走过去从棺盖被打开的缝隙往里一瞧：一个干枯的人脸阴恻恻地看着自己。

赵虞差点一拳揍过去。

随着棺盖彻底打开，这具干尸的全部样貌才露出来，这是一具男尸，看骨骼大概三十。棺底有浅浅一层红褐色的水，不知是什么东西。

“奇怪。”张起灵看着干尸说。

赵虞问他：“什么奇怪？”

张起灵拿出一把匕首挑起因为缺水紧贴在骨头上的人/皮，脆弱的皮肤顿时破开一个洞，他将人/皮举到面前看了一眼丢掉，然后用匕首将整个皮肤划开，露出藏在里面的骨头。

张起灵将所有骨头认真检查一遍后对赵虞说：“不是一个人。”

赵虞惊讶道：“合葬？”

张起灵指了指胫骨说：“这根是女性。”接着又指着右股骨说：“这根骨头的主人很年轻。”

赵虞说：“肋骨应该和头颅是同一个人，但是这尺骨好像不是？”

张起灵点点头，他目光在干尸头颅那里看了看，伸手取出几块牙齿，“小孩的。”

这个棺木里至少有五个人的骨头，但他们都被按照原本的位置摆放在棺里，不仔细检查根本看不出来。这明显是故意的，但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赵虞看着尸/骨的颈椎，她发现这段颈椎骨形状有些奇怪，像是骨折了的，因为颈椎上的枢椎骨已经断成两节。

张起灵见赵虞盯着颈椎看，便说：“被绞/死的。”

人被绳子绞/死前是会奋力挣扎的。经验丰富的侩子手能非常迅速地绞断人的颈椎，让人瞬间因为枢椎骨骨折死亡，具体是怎么操作的，这一点赵虞就不知道了。

“这人不是自然死亡，被绞死，脸上这样的表情……他的怨气不小，他的身体是用别人的骨头拼接而成，那就说明至少有3个成年人一个小孩也死掉并且被人拆了骨。”赵虞露出厌恶的表情说，“真是恶心，用他人/尸/骨铸造身体是为什么？因为自己的用着不顺吗？那怎么不把自己烧成灰？”

张起灵假装自己没有听到赵虞后面说的这句。

杨一志插嘴道：“拼接尸骨应该不是因为自己的用着不顺，而是为了铸造一个替身……人本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产物，而很多传言和古籍里都提到过，要想死后能顺利成仙就要凑齐最好的骨骼组成完美的身体，只要有这具身体里还有自己的骨头和皮肤就能瞒过前来接引的神仙，避免自己的罪过被发现从而顺利位列仙班。”

“接引的神仙？”

杨一志往壁画那边指了一下，“喏，就是壁画上面的凤凰。”

赵虞纠正他：“凤凰是雌雄双鸟的合称，而且那是朱雀，再说了朱雀也不管接引……这到底是哪里传出去的错误理论？”

杨一志愣愣地回答：“不一直都是这么说的吗？”

赵虞觉得这事要解释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于是放弃这个想法转而说：“随便吧，这事不好说……还是先处理眼前这事。”

赵虞和杨一志在说话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将整个棺木检查过了，他初步断定棺木里的红褐色液体应该是用来对尸体进行防腐处理的，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构成。而棺木外层看起来就是那个年代常见的木材，只是涂成了红色，可能跟那个时候的人认为红色是生命之色且为了让死者不是真正死去有关系。但里面明显与外层不是同一种木材，似乎外层是起了一个包裹的作用。

张起灵伸手摸着棺木内侧的木头纹路，他感觉内侧用的是楢。这种木头在这里确实会有，只不过对环境要求比较高，能长成这样可以做棺木的，实在罕见，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发现这种材料，竟然用来做棺？倘若这墓主人真是西瓯某位大家贵族，用这样的材料倒也不奇怪。但这间墓室显然不是正主所在，这里的棺木就用上了楢，正主所用材料岂不更为稀罕？

张起灵几人在讨论这具尸体的时候，其他人看见棺里没有任何陪葬品非常失望，顿时散开去看别的。有几个人就围在雕像面前研究，毕竟这个墓室表面上什么都没有，那一定在别的地方藏着。而墓室里除了棺木就只有这尊雕像最奇怪——也不是没有见过在墓室里放雕像的，但放置的雕像和门上浮雕一模一样的着实没见过。

莫峁和莫林两人是亲兄弟，也是艺高人胆大的类型。比起鲁莽的舒翔骁来说，他们是很小心的，在这两人看来舒翔骁这种莽夫能活到今天才送命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有了前面甬道和流沙池的经历。这两人检查起雕像来就小心很多。

雕像呈坐姿，虽与大门浮雕是同一人，但脸部表情却完全不同。浮雕的表情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但雕像却是嘴角微微向上的笑容，但总让人觉得这笑容透着一丝诡异。雕像左手放在腿上，手呈摊开状，手心是一个石刻圆球；右手握着一个底部接到雕像底座、上部高出头顶的石杆，竖立在右腿旁边。圆球上雕刻着波浪形的纹路，面向雕像的那面有一个正圆形连着波浪，石杆上则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椭圆，就像树叶一般，杆子快到顶的位置则有一段空白。

雕像身上的衣服刻着的纹路却很简单，在正中间有一个和壁画上一样的鸟形纹，只是比壁画上的要大很多且更细致，赵虞刚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雕像的脸，根本没注意到衣服上的纹路。

莫峁伸手握住圆球，但圆球与雕像连在一起根本不能移动，莫林则直接爬上雕像底座绕到后面去看，也没发现奇异之处，只能从后面伸出脑袋向莫峁摇摇头示意没有任何发现。

莫峁盯着石杆顶部那段空白，又看看雕像衣服上的纹路和石杆子上树叶形纹路，他推测这树叶纹路是有原因才刻上的。于是莫峁伸手从石杆底部一点一点往上摸，终于在接近手掌的位置摸到一块手感不同的地方。

这时张起灵看到有人在雕像旁边胡乱行事，连忙制止：“不要动它！”

可惜这话完了半步，莫峁已经将那块树叶纹从石杆上抽了出来，就在同时赵虞听见雕像底座里传来机括运转的声音，莫峁和莫林两兄弟也被吓一跳连忙抬脚远离雕像。

赵虞看见雕像后面的墙壁打开一个洞，里面幽深不见底，旁边人还认为他们找到了通往真正墓室的机关，她却听见那里边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别吵了，有东西！都把家伙拿出来。”

赵虞一边说着一边将棍刀握在手上，张起灵也将匕首收回去拿出了赵虞给他的那把刀。

虽然不知道赵虞这么说的理由，但一行人都往后退开各自拿出武器盯着门洞。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所有人都看见门洞里出现了一个人形的玩意，那玩意四肢奇长，没有皮肤，脸上没有眼鼻口只有皱在一起像肉的东西，奇怪的头颅两侧却长了一对耳朵。

“鬼皮人！是鬼皮人！”杨一志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叫出来，压着声音对赵虞和张起灵说。

赵虞没想到这鬼皮人竟然不是传说，而是真实的存在。

莫峁和莫林自然也被吓了一跳，当即就把上了膛的木仓对着鬼皮人毫不犹豫地开木仓了。他们认为再强的怪物也敌不过热武器的攻击。

哪知莫林刚开一枪鬼皮人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他们面前，直接伸手抓住莫林的脑袋将他颈椎掰断了，莫峁见自己弟弟被这怪物杀了气得不行又冲着它连开几木仓，结果他自己也被杀到面前的鬼皮人抓住了腰，竟然被它腰折而死了！

这下可不得了，剩下的人看见这两兄弟瞬间就被鬼皮人变成了尸体，有人吓得叫了出来、有人冲着鬼皮人疯狂开木仓——这些人都被战斗力强悍的鬼皮人变成了一缕幽魂。

“都别出声！这玩意听力很好！”

赵虞那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赶紧阻止还活着的人继续找死，不过她这一说话鬼皮人又往她这边来了，赵虞连忙轻手轻脚地跑开。张起灵早在赵虞准备开口前就拖着吓得半死不活的杨一志躲到棺木后面去了。

鬼皮人的攻击自然落空，倘若它再往旁边半米，赵虞就会被伤到。

赵虞还记得杨一志说这鬼皮人没了耳朵就没了方向，砍掉头颅便能死亡。这听起来挺简单，然则不是，鬼皮人听力极好，有点动静就会立即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攻击，它的手脚又长，还有个起码两米高的个子，想要将一个两米高怪物的耳朵削掉哪有那么容易。

赵虞趁鬼皮人往另一边去的时机，赶紧蹑手蹑脚地移动到张起灵旁边，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将这怪物处理掉的。

张起灵看见赵虞过来上下看了她一圈，确定她没有被伤到才放下心来。明明对赵虞的记忆淡之又淡，可这下意识的关心却是消失不掉的。

赵虞打着手势问张起灵怎么办。

张起灵看着躲在墙边那些幸存下来的陈家伙计，又看看捂着自己嘴巴抖得跟筛子似的却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的杨一志。鬼皮人在这个墓室里游荡，完全没有离开的迹象，而他们这群人离开的路除了门外的流沙池就是雕像后面门洞里的通道。要想完全不发出声音离开是不现实的，比较这么多人还带着那么多物资。

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部分人先进门洞，留几个人断后拦住鬼皮人并且将它处理掉。

张起灵将自己的打算告知赵虞。

赵虞当然同意了，但她觉得没必要让太多人留在这里断后，让其他人先转移到门洞里，在门洞口留两个胆子大的拿着木仓准备火力压制，而把鬼皮人处理掉的责任就留给她和张起灵比较好。虽说张起灵还没怎么恢复记忆，但他们两个是有默契的，多个人在这里反而施展不开。

张起灵觉得赵虞的计划是可行的，那么就要等时机让陈家的一帮伙计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人骨拼接这块参考了《法医报告：遗骨会说话》（苏.布莱克 著），绞死者颈椎骨折这点这本书也写了。当时看到就觉得怎么外国人也喜欢搞多人合葬……这本书很好看，推荐对法医感兴趣的小伙伴去看看。

关于红色是生命之色这个是《中国神话研究》（吴天明 著）里面写的，这就是个引鉴一下，没有任何意义。

楢（you）:山海经里提到过的一种木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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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虞：朱雀不负责引渡灵魂！不负责！

杨一志：好好好不负责……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