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之时,吴邪紧蹙的眉头终于稍稍展开,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涔涔。
从西王母宫回来之后,他总是会时不时地做着奇怪的梦,仿佛得了一种伴生梦境的怪病。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就会消失,但它如今俨然已成顽疾。
吴邪有些失神,他想起梦中的景象,现实里再也见不到的人,梦里却时常能出现。
他又一次见到了你。
黑暗中有一烛灯火燃起,你的脸浸没在幽暗的烛影之中,他看见你抬起眼睑,眉眼间慢慢地舒展开一丝笑意。吴邪还未反应过来,你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你的声音轻轻的,一如当初地宫里落在他耳边的轻语。
吴邪愣了一下,他意识到你是在对他说话,但这似乎反过来了,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是你在害怕。
你举着烛台,拉着他穿梭在安静的走道内,他跟在你的身后,看到的只有你的背影。周围的墙壁上雕刻着华美的宝相花,而前方则是无法窥探的黑暗。
黑暗中他嗅见了熟悉的花香,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充满神秘的气息。
玉石串成的璎珞坠在你的胸前,金银制成的饰物编织在你的发间,走动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吴邪不知道你要带他去哪里,迟钝的思绪也让他忽略了自己从未见过你作这样的打扮。
他问你:“这是哪里?”
闻言你回过头来,微弱的烛火描摹着你脸庞的轮廓,看着眼前这张美丽的面庞,他莫名觉得被安抚了。
但你口中却说着叫人害怕的话,你对他说:“这是黄泉之路。”
“你知道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吗?”你问他。
伴随着你的问题,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在黑暗中涌动,他听见了铁甲开合般的声音,在不可直视的黑暗中簌簌作响。
在远处有两点烛火亮了起来,那两盏微弱的光芒在你身后的黑暗中闪烁逼近。
吴邪一阵心惊,巨大的恐慌在他心里炸开,可你却笑了起来。
“你害怕了吗?”
他下意识抓紧了你的手。
你又笑了。
面对你的笑容,吴邪几乎有些悚然,你笑的次数是否有些太多了呢?他印象里的你从来不是这种形象。
一瞬间他忽然发现了所有的异样,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你也是假的。
然而当他生出了这种认知,梦境也随之破碎。
吴邪睁开眼睛,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沁湿。
鼻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股花香,但吴邪清楚这不过是一种假象,是残存在记忆里的气味。
他的鼻子现在已经闻不到任何气味了。为了更好地读取蛇的费洛蒙,从那些蛇毒中获得有用的信息,吴邪请黑瞎子帮他做了一个小手术,手术能让他更加清晰地读取信息,代价则是失去嗅觉。
吴邪无数次从费洛蒙存储的记忆里清醒过来,血从他的鼻腔里不断涌出,他分不清今夕何年,疼痛钻进了他的骨髓里,他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条蛇,只能在地上爬。
那些不知道属于谁的记忆里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读取费洛蒙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但在那几秒钟里,他却会被灌输进几十甚至上百年的记忆。
和记忆一起被灌进他脑袋里的还有刻骨的恨意,吴邪不知道那些恨意的根源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它们指向的是谁,它们伴随记忆而来,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吴邪想到躲藏在迷雾之后的那些人,一直以来都在操控他们命运的那些人,他心底里的恨意就会止不住地涌现出来。或许他一开始对汪家是没有这么多仇恨的,但大量的费洛蒙被读取之后,他就分不清那些恨意的指向了。
这种超出身体极限的读取产生了巨大的副作用,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内脏仿佛也被搅碎了,他在地上扭曲着身体,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但是一想到如果什么都不做,他就只能继续任人摆布,直到死去的那天依旧不明不白,那么一切痛苦与牺牲都变得有价值了。
他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日历,原来距离你的失踪,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了,他还是会梦见你。
你的脸在他脑海中清晰可见。
吴邪感到一阵恍惚,他已经想不起来最初见到你时的情感。
你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你的脸上有时在笑,有时在哭……也有的时候毫无表情。
看到你的时候,他有时很高兴,有时却感到惧怕。
这不是他的情绪,费洛蒙里的信息影响了他的情感,他从那些错综复杂的信息里剥离出有用的部分——
他在记忆的碎片里看到了你的脸。
一闪而过,但的确是你的面貌。吴邪也看到了当初和你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线索如拼图般铺到一起,他在西王母宫里做过的梦变得清楚可见。
陌生的景象在吴邪眼前铺开,一张苍老的病容浮现出来,你注视着床榻上这张苍老的脸庞,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你已经很老了……”你微微垂下头来,“你觉得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年?”
你的手中握着一块玉,吴邪看清了它的形状——当初你从石棺里醒来,手里也攥着这块玉。
老人翕动嘴唇,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我不想死……”
你看着他:“我知道的。”
你对他说:“我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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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十年前,张启山曾经带人去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不存在于地图上的任何一个位置,但传闻那里有一座地下宫殿,埋葬着千年以前的神秘财富。
张启山试图寻找那些财富,可他失败了,他带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那之后他就销毁了关于那里的一切资料,不允许家族的其他人再去探索那个地方。
“那就是古潼京,”汪岑说,“吴邪的人正在找那个地方。”
你没什么反应,只应声道:“那个地方一定很特别。”
汪岑又一次提到了费洛蒙。能够产生存储记忆的费洛蒙的蛇,只有三个地方有——西藏的墨脱、宁夏的银川,以及巴丹吉林的古潼京。
几年前吴邪已经去过墨脱了,他似乎从那里知道了些什么,从墨脱回来之后他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那里,再出现时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指向。
“古潼京里有吴邪想要的东西。”汪岑道。他们不清楚那里究竟有什么,但那东西毫无疑问很重要,而且吴邪不希望被其他人知道。
为了古潼京里的东西,吴邪陆续接触了一个又一个的局外人,那些人的背景查起来就是白纸,他们和他们的家庭都与墓葬毫无联系,但吴邪偏偏选中了他们,这令人很是费解。
“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去做到的?”
汪岑为你带来了那些资料,资料里记录了吴邪这段时间的动作。他做的事情太多了,而且很混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足以引起汪家人的关注,汪岑把它们整理出来完全是因为你。
你对吴邪有一种过分的关注,这些年里你透过汪家的信息网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资料里夹着一张吴邪的照片,背景是在沙漠,漫天黄沙里吴邪微微眯起眼睛,即使经受了风沙的磨砺,他的脸依旧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你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久到汪岑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他实在看不透你的心思,也看不出吴邪的特殊。硬要说的话,恐怕只有一点——吴邪能够读取费洛蒙。
这是前几年才被发现的,他们发现得太迟了,吴邪这个人已经完全定型,就算他们把他绑回来,他也不大可能会配合。况且吴邪已经读取过太多费洛蒙,巨大的副作用让他已经不再适合继续读取。
最好的方法是等吴邪找到其他的“同类”,只有同类之间才能互相感知。汪家一直找不到能够读取费洛蒙的人,正是因为他们之中本来就没有这种人。
但在这件事上,汪岑其实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因为他觉得,如果是你,或许能够说服吴邪。
“要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掌控他人的内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说,“人心是最容易变化的。”
汪岑很想问你,你的心有没有变,如果变了,那吴邪对你来说算是什么。
“看到他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和那个人有一分相像。”
汪岑从你的语气中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情绪:“那个人是谁?”
你没再说话,目光向窗外看去,汪小媛和她的同伴们正在操场上,她即将年满十八岁,这意味着她也很快能够分配搭档,外出执行任务。
相比于正在生长期的汪小媛而言,汪岑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人的衰老是无法避免的,距离你第一次见到汪岑,已经过去了十年。
汪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你的面容依旧完美无瑕。
“是汪藏海吗?”汪岑问。
你收回视线,神色平静:“就当作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快速跳过十年,终于来到了我最喜欢的沙海邪环节,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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