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厦也不是非要逼问一个结果。但是小金读书这件事,和他最开始是不是撒谎很有关系。
老实说,小金读书的水平不是特别好。他不是读不进去,而是天赋实在和那些能读出个一官半职的人相比差得不少。
安厦是经历过考试的人,他清楚,天赋很重要。当初小金能选上学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巧合,考核的东西,小芝给他押题押中了。
所以学得越多,小金越是吃力。
安厦一直不想叫停小金。因为他记得,小金说过,他死去的母亲希望他读书。
安厦想,就算读不出水平,他也能养着小金。但如果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小金没必要为了自己没有天赋的领域投入太多。
“我从小就是孤儿。没见过父母。我在善堂的,一开始。
但是那个善堂好像是京城哪个老爷办的,好像是姓唐。唐老爷倒了,善堂就散了,我就在外面乞讨了。
那天,昭月楼的小哥给你跑腿,我跟他打听了你,然后就一直跟着你,然后骗了你。我以前没去过昭月楼,因为跟着小哥跑去蹲你才认识的,说带着你回去,也是我瞎走的,没想到走对了。”
安厦对这真相并不意外,但听到小金瞎走都能走对,安厦这个路痴未免感觉心上被扎了一刀。
不过他也晓得,小金的瞎走大概是指他没走过那条路,但脑子里对地形走向是有了解的,和他两眼一摸黑的走法不一样。
而让安厦最关注的点是,小金竟然是唐洲家善堂里流落出来的孩子。
京城里姓唐的权贵,只有唐洲一家。
真是,缘分啊。
“行,你看,这不是很简单嘛。
但是小金,哥哥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喜欢读书嘛?”
“唔,不知道。”
“如果你喜欢读书,那咱们就一直读下去。如果你不喜欢读书,像哥哥们一样,做自己喜欢的职业也都可以。你不用有负担,这都是你美好未来的可能。
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有父母的遗愿在,得读书。但现在不一样。
这个结果,你不用急着告诉哥哥。你还小,还有很多时间去思考。
等你哪天确定了,不会改了,告诉哥哥,好吗?”
小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在。但他从没有想过不读。
在小金心里,读书是高贵的,能读,为什么不读呢?
但现在,安厦告诉他,读书不是必须的,可以读,也可以选择别的活法,自由快乐就好。
“好了,不想了。你记住所有选择,你的感受最重要就好。答案不着急给。”
“吃饭吧,饭要好了。”蒋兆道。
“走吧。”
“嗯嗯。”
如阳姨说的一样,午饭最亮眼的一道菜就是清煮河虾。
家里人口多,阳姨包圆了小贩卖的河虾。
说是偷吃,阳姨还是留了一半给孩子们。
但即使只是一半,大号的碟子里也堆尖了。
安厦喜欢吃河虾,放进嘴里,舌头转悠一圈就蜕好壳了。
蒋兆把小醋碟放在安厦面前,道:“沾点醋。”
安厦摇头:“放在那吧,等下用。”
等安厦面前的河虾壳堆成了小山,安厦终于放下了筷子,不再对河虾的尸骸下手了。
他拿起一份一点没动的醋碟,直接干了。
这惊呆了一直乖乖沾醋的小金,他沾醋的筷子举在半空:“这样也可以吗?”
河虾的肉带着鲜甜,沾醋往往会掩盖这种甜味。小金蠢蠢欲动,想跟着安厦学。
“哥哥,这样有用吗?”小金眼睛亮亮的,小孩忘性大,此刻小金以前全然不记得除了吃外的东西。
安厦被醋碟刺激得说不出话来。这醋碟不是简单到了点醋糊弄的那种,醋碟里放了姜,和醋一起上锅蒸了。一口下去,除了酸,更多是辣。
蒋兆给他倒了水。一口下去,安厦才回小金的话:“不知道,我一直都这么吃的。”
小金看着醋碟,也蠢蠢欲动。阳姨的筷子打上小金伸出去的罪恶之手,“好好吃,不准和哥哥学坏。”
被学习的对象安厦当天就用实际情况告诉了小金这个行为的确是坏的。
下午,安厦躺在摇椅上享受院子里的阳光,阳姨和张叔出门去抱着一直没时间洗的冬季的棉鞋去河边洗。
小金跑到外头去和别的孩子炫耀自己的弹珠。
弹珠是琉璃境的玻璃珠。这东西不限量,想买就能买到。但弹珠价格贵,不是普通孩子能买的起的。
所以小金从安厦这里得了好大一打弹珠,立刻就坐不住了,要去显摆。
安厦给小金的弹珠是新款。和之前纯净的玻璃不同,这批弹珠五颜六色的,招孩子喜欢。
整个院子里就安厦和蒋兆两个人。
蒋兆躺在另一把躺椅上,翻着这个月的账本。
安厦见蒋兆终于有的忙了,想想自己现在比蒋兆轻松,不免有些得意。
“哎,你说,要是小金不读书了,让他来我这里管管产业怎么样?”
“让他自己选吧,他喜欢做什么做什么吧。”
“也对。”安厦第一次有这种为人父母的感觉,特别新奇,难免多安排了些。
但蒋兆这么一说,安厦就理性起来了。
“关于琉璃境,你怎么看?”
安厦的确是靠着琉璃境赚了一大笔钱。眼下琉璃境的二楼三楼都开起来了。二楼是茶室,什么琉璃乳,琉璃果盘,琉璃酒,都打着琉璃的名头卖起来了。
三楼则是孤品,工匠技艺娴熟了,做些琉璃茶壶,琉璃手环,都只是单件,要价就更夸张了。
如今距离琉璃横空出世也过去好几个月了,可以说得意于红姐和林芝的手段,琉璃境的名声一直不减。
连工匠都招了好几波新人了。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琉璃本身的制作本就不复杂,原材料是什么也瞒不住别人,总有人知道。
日子一长,这些东西早晚被别人学了去。
琉璃境能火成这样,安厦的造势是一方,蒋兆出手把它和黄金挂钩当硬通货是一方,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少。
控制市场上琉璃的总量才是安厦的生财之道。
但一旦别人学走了,这个门道就不管用了。
安厦得趁着琉璃的热度还在,找到新的立足点。
“其实琉璃本身的市场未必要放弃。市场上的琉璃或许会多起来,但有一点,保值,这是可以做文章的。
如果别家出了东西,那我这里立刻在二手市场做文章。凡事不能拿出琉璃境购买凭证的,都不参与回收。凡事有琉璃境凭证的,都可以算数。
要是有人凭证丢了也不打紧,你可以放出风声去,对着购买薄,可以补办凭证。”
安厦睁开眼睛,盯着蒋兆:“还得是你啊,奸商。”
“过奖。”
“但是我觉得还得搞点新东西。”
“你的牡丹。”
“牡丹还要再等上两年。而且,牡丹我另有用处。”
“怎么用?”
“我打算做个牡丹谷。整个谷中长满牡丹,到时候把名声一打,就说是文人墨客曲水流觞必来之处。
格调再做高些,一年只开放两月,供达官贵人游玩宴会,怎么样?”
“聪明。”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财力,真的见识过富贵的眼力,造势的能力,这些门槛都太高。可以说不是安厦和蒋兆一起的话都做不来。
“所以呀,我四楼五楼做什么呀。”
“别闹,”蒋兆拉住安厦往他身上移的手,“我想想。”
“哦。”安厦被束缚住双手,可怜惜惜的。
“我想到了!”安厦挣脱蒋兆的手,兴奋得坐起来。
“精油!”安厦说。
“花朵提取出最浓缩的一滴油,做成精油,香膏,装在玻璃容器里。”
“可以。”
“这么说的话,琉璃坠子,琉璃项链,都可以做。”
整个四楼五楼,可以做成个女性专场。
甚至可以开个美容专区,找中医买美容养颜方子,熏脸,热敷,什么都可以做。贵妇人来这里买买东西,做做美容,顺带着消费二楼的茶食,整成一个女性商场。
安厦越想越觉得主意好。
说实在的,虽然大昭不是太封建,不至于多么男女大防,但属于女性能常去的场所太少。
如果在琉璃境四五楼封成一个小空间,那正和了这些贵妇人们无处可去的需求。
于是,蒋兆和安厦的美好下午就这么戛然而止了,安厦急着去和他身边最懂这些的女性,红姐聊聊。
安厦一骨碌爬起来,然后就顿住了。他捂着肚子,慢慢弯下了腰。
“怎么了!”
——
安厦突然痛得晕过去,把蒋兆吓惨了。
蒋兆急急忙忙把安厦放好,出门到琉璃境,吩咐人去找医生。
于是,安厦醒来的时候,蒋兆,被喊来的红姐,林芝,回来的阳姨和张叔,还有小金,最重要的是一个拿着针在火上烤的大夫都在床前。
“不是,这是什么,我不要扎针。”
如果一定要这么长,还被烧得发红的针扎自己,安厦觉得自己就是有什么绝症都好了。
“蒋兆,别按着我。你谋财害命,谋杀亲夫。”安厦一边挣脱蒋兆的束缚,一边急忙向着床下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