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江月湘还不会注意到那个篮子，可是白清华这一脚愣是让三个人的注意力看向了那个被白清华没有控制好脚力而翻了的篮子，无数细碎的花瓣倾数洒了出来，灰褐色的地上显眼的亮色，却也在这暮色衬托下有些扎眼。

“哎？这不是……”丫鬟眼尖，看出了那是白清华之前要送给江月湘的那一篮子花，不是说来送人的么，莫不是在这蹲着无聊将花儿一片一片摘得稀碎？不对，丫鬟又仔细看了一会，看的白清华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一个柱子杵在了那里。

“白公子这是在摘花瓣问天我家小姐今晚会陪你去灯会还是猜她会不会在生气啊？啊？”丫鬟倒是机灵，这一句话解了白清华和江月湘此前的矛盾，白清华赶紧蹲下伸出手指将那些花瓣扔进篮子里，花瓣轻柔，却也经不住风的力气，几片愣是飘飘扬落在了江月湘的鞋尖，白清华顺着那风手指停在了江月湘的鞋上，一怔，看着绣着合欢的白色绣鞋，张开手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慢慢抬头，与江月湘对上视线。

女儿家的脚看不得，鞋子自然也是碰不得，江月湘自然是知道白清华的身份，但是别人都可是以为她是男的，天色虽然暗下，但是也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举动肯定惹来非议，江月湘的视线似有不忍，垂眸移开视线，脚微微后缩，而白清华也清醒了过来，手掌握拳，像是捏住了一团易碎的灰尘，将手慢慢收了回去。

不动声色的撩拨才是最大的尊重，江月湘的头微微侧向外面，垂眸不语，发髻上的两根珍珠流苏却晃个不停，人未动，却心不停。

“啊……我看这花已经蔫吧了，想着也不好看了，我下次，我下次再选新鲜美丽的花送与江大夫，啊哈哈……这，天色已晚，我先告辞……告辞了……”白清华有些躲闪着避开丫鬟的好奇的视线，跳下了台阶走了两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返回来拿起篮子，天黑差点摔下去，踉跄着转身正要走时，自己可受不了街上那些人来来往往炙热的八卦眼神。

“不是要去看灯会么？你怎么先走了。”江月湘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清华一惊，转而一喜，猛地转身差点撞到一个收摊的姑娘，吓得她后仰着一屁股坐在了篮子里，那么滑稽的模样惹得不少姑娘捂嘴偷笑，其中就包括隐忍不住的江月湘。

“白公子还真是冒冒失失啊，这性子，可得改改，马上都二十的人了，还这么莽撞。”丫鬟笑着走下了台阶扶起了白清华，白清华想要起身却像是翻了身的王八，挣扎了几下站起来，那篮子居然卡在了屁股上，愣是让江月湘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一笑像是抓住了白清华所有的注意，甚至是不在乎旁人异样的眼光，也跟着江月湘傻笑了起来。

喧闹的大街上，三步之距，足以倾心。

东藤城的西边，本是佛寺的修养之地，而佛寺的前方有个颇大的莲池，春风拂过溪边柳，暮阳洒向湖上水，这样的景色很是适合散步或者男女幽会，又因为靠近佛寺，朦胧的意境情义给一切披上了神秘。

不过是每月有的小灯会，自然是没有多少人，而来者都是心生情愫的男男女女，白清华有些紧张的跟在江月湘的身后，看着江月湘抬手拂去遮挡住视线的垂杨，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在牵引着自己的心，不由得有些看呆住。

热闹奔放的情侣嬉笑吵闹，内敛含蓄的暗恋者安静静待，白清华和江月湘这一对，自然是安静的那一对，白清华虽然是个喜欢热闹的，但是此刻自己却不知道用什么热闹来显得不突兀。

“怎么不说话？你平时话嘴巴都兜不住，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江月湘回头见白清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怕……说出的话惹你生气。”白清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羞怯一笑倒是不像她平日里张扬跋扈的性格，江月湘却一愣，怕自己生气……她……居然已经开始考虑到怕自己生气这个问题了么？

“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也不会与你置气。”对于江月湘来说，白清华就是一个被家族宠坏的孩子，她张扬跋扈都是生长环境造成的，成熟的人，总是会格外包容一些幼稚的同龄人。

“我宁愿我说错话，你会与我生气。”白清华嘟嘟囔囔一句像是不好意思，走到了江月湘的身边，江月湘停下了脚步，看着那个低头摇头晃脑不好好走路的白衣少年，白清华见她不走了，抬起头看着她，见她满眼疑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但是又不好给自己找补，只好抓着脸傻笑。

“你很想我跟你生气？”江月湘不理解，哪里有人求着和自己生气的，这不是找气受么？

“因为你与我生气的话，我就知道你会在意我说的话，你在意我说的话，那就说明你是在意我这个人，你在意了我，我自然是想要你和我生气的……”

白清华这个解释让江月湘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羞怯傻笑的姑娘，其实白清华笑起来很甜，掺杂着少女的甜美和一丝不符合她打扮的稚嫩，看见江月湘没有回答，而是有些心事重重的看着自己的脸，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赶紧举起手摆摆来打断对方的思考，赶紧扯开话题，不想在这个方面继续讨论下去，反而让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有啦！没有啦！我瞎说的，江大夫别往心里去，我这个人就是想到哪说什么，你不用管我说什么，你就当，就当我说的话是吹过耳边的风，不痛不痒的，哈哈哈，咱们到前面去走走啊。”

白清华岔开话题倒是快，主要是那个话题尴尬的让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率先跑了两步想要看看江月湘跟上来没有，结果看见江月湘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淡绿色衣服的她和这长长的柳枝浑为一体，一阵风吹过，吹起她的裙角，就像是蝴蝶追寻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一朵花，白清华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逐渐消散。

“我这人啊，还真是随时随地说错了话啊……”似有落寞，似有不甘，白清华今晚给人的感觉完全就像是变了个人，没有张扬，没有吵闹，倒是有些让人没想到，原来她，也不是那么惹人烦啊。

“我只是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着你想要我在意你，我的感受就那么重要么？”江月湘这一句话一出，白清华以为她是后悔了，开始后悔自己去道德绑架她嫁给自己，而且这话一出是不是说明她想要放弃和自己的约定，倒是有点着急的又跑了回去，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抓耳挠腮的样子像极了猴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我就是……怎么说呢……就……之前那事情过后，我就觉得，你人，还怪的好的嘞……”

“……啊？”对于这个回答江月湘真是没有想到啊，怎么突然就被发了好人卡？

“我的意思是说，我对不起你，我之前不该去找你的麻烦，也不该去找李阿青的麻烦，也不该为了一己之私差点将自己陷进狼巢虎穴里，是你，教会了我什么叫，理智和判断力。”

“我长这么大，我没有兄弟姐妹，我没有朋友，我爹虽然有很多小妾，可是白家这一亲族只有我一个人，而我……你也知道，怕我会闯祸，我家都是让姨娘教我读书写字，姨娘们没有孩子，都把我当做亲生的看待。”

“从小是要什么给什么，将下人们呼来喝去，爹娘们也是毫无怨言，我想要什么都会满足于我，我知道，我身上不只是白氏宗族的希望，更是我们白家的希望，这一次若不是江大夫出手相助，我家几十口人怕是要身首异处，及时侥幸活了下来，白家那么大的嘉业也要拱手让给外族，我们全家的财产要被没收，甚至赶出东藤城流浪去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方。”

“所以，我真的很感谢江大夫你，我知道，我是个爱耍小脾气，又不会顾着旁人的混小子，但我真的想学好，我也想，有个人能领着我学好，这个人，我希望是你，江大夫。”

白清华说了这么多，肺腑之言字字掷地有声，她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江月湘，却是她第一次打开心扉倾诉的对象，除了她，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人了吧。

“江大夫，事情未定，如果你不愿意帮我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毕竟这要是掉脑袋的事情，日后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家那是活该，但是连累你，就是我们造孽，我不愿意让你有这个危险。”白清华这一句话也是想了很久，是啊，自己家族的事情，凭什么要让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带来无妄之灾。

“我知道我不够好，我们也没有那么熟，我知道，你没有必要冒险，如果你心有顾虑的话，明早我会去姻缘司将你我的婚约撤下，还你自由身，我也……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晚风沁人，声声入耳，似是男女窃语，也像是隐藏的秘密。

“我江月湘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我既然答应便是有我自己的想法，若是以后被人发现，你也不用自责，都是我自己选的。”江月湘这话说着云淡风轻却让白清华诧异的抬头，她是那么的淡雅，却说着让自己无比安心的承诺，一时间泪水积满了眼眶，咬着下唇，鼻头一酸，落下了泪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