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兴清城那天,天飘着细雨,衬得整个天际都雾蒙蒙的。
沉韵撑着伞站在温南锦身后,看着面前的船只,后面半月时间他们都会在这艘船上度过。
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上了船,看着慢慢消失在眼前的兴清城。
雨势渐大,温南锦撑开窗看着外面,雨水加上河上的雨雾,使视线只能看到近处的风景。
看了一会,她就觉得无趣,准备关上窗时余光看到船甲上站着一个人。
没有惊动沉韵,她自己撑着伞走了过去。
颜飏衣衫上落满细小雨珠,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过去。
“怎么出来了?”他问。
温南锦走近手中的伞一半撑在他的上方,“屋内太闷,看到你在这里就跟着出来了。”
“我晚到了一步,他们都死了,抱歉!”
温南锦和他并肩站着,手中的伞被他接了过去,这次大半伞身都倾斜在她的上方。
“我猜到了,是褚牧做的对不对?”
相比较她的镇定,让颜飏吃惊的是,她从来没有过多的问询这些事,但是几乎每一件她都能准确的看到背后的人。
颜飏没有回答,但是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所有。
“这件宗政晔又谋划了多少,那群拿着弯刀的黑衣人一看就不是越中人,他们是北疆人对不对?”她问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答案。
“是。”颜飏回她。
温南锦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颜飏你知道吗?那天救下我的并非钟予承一人,还有一人,今天来找你是想你帮我查一下她……”说到一半,她停下了。
摇头接着说:“算了,就算查出来又怎样,现在的我还没有能力去面对那件事情,等从太鸣山回来,就都知道了。”
这些她说的很小声,被雨声遮去大半,身旁的颜飏并未听清,只看到她脸上的悲伤愁容。
两人在外面站了许久,里面的人就在船中看了多久。
“颜飏,这段时间你留在船中好好养伤,经过这一次,北疆那些人应该轻易不敢在踏入越中,至于宗政晔,等回去再收拾他。”
“嗯。”
不知道是眼前的景色太过于沉重,还是这短短时间里经历的这些,让温南锦的心越来越沉,北疆插手就意味着宗政晔为了皇位勾结敌营。
一步走错影响的是整个越中朝未来。
回到房中后,沉韵站在门外对她说:“小姐,褚公子在里面。”
这段时间他们两人都很忙,温南锦忙着照顾钟予承,褚牧忙着处理那些背后人,两人已经好些时日没有在一起好好说会话了。
听到他在里面,温南锦脸上终于露出点笑意。
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褚牧。”喊着背对着房门站在里面的人。
褚牧转身接住她奔向自己的身子。
“你怎么来了?”怀中的人仰着头问道。
褚牧回:“来看你。”
温南锦笑着说:“说的我们俩好像隔着很远一样,不就是在一艘船上吗?”
褚牧把离开自己怀中的人再次拉了回来,紧紧抱着,感受着她的体温和气息,脑海中全是她刚才和颜飏一起站在外面的场景。
看到那一幕的时候,他是嫉妒的,在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后,褚牧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手中的力道还在收紧,让温南锦有些喘不过去来,“褚牧,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然他不会这样的反常。
温南锦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连忙松开她,满脸关切问道:“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
踮起脚双手捧着他的脸,两人离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褚牧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那些不好的事情自己来面对就好,经过这一次他更加知道她在自己心中的重量。
静静着这样抱了许久,在听到她的哈欠声,褚牧才把她放开,看着她睡去后才离开。
在他离开后,温南锦睁开双眼,眼眸中没有一丝的困意。
这样的褚牧让她怎么舍得放下,独自在背后承受了这么多,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想起那日从向青口中的听到的那些,她的心又疼了起来。
被暗杀的那天,褚牧很快发现他们不见了,起身还未走出院门之前就设下的死局陷阱启动,那是北疆的秘术,会让处在阵中的人短暂失去力气,外围不断有黑衣人杀进来,他们的眼前只剩下一团黑雾,什么都看不到,手中也逐渐没了力气,根本无法抵抗那些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几乎所有人都倒下的时候,褚牧以一己之力,挡住了一轮又一轮的暗杀,最后在颜飏的配合下找到阵眼。
北疆的秘术褚牧在边疆一本书中见过,阵眼好寻,但是难破。
一次次尝试对失去内力的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
“邑良身上的伤也是在一次过程伤到的”,向青叹口气接着说:“公子急于出阵,硬是闯到阵外,杀了设阵之人,大家才能活下来。”
一句话他说的轻巧,听得温南锦不由地抖了抖,她原本以为只有一批黑衣人去追杀自己和钟予承了,没有想到他们遇到的凶险并不比自己的少。
破了阵,时间已经过了两日,他们还未回来,褚牧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让颜飏带着他们先离开,找一处安全隐蔽的地方待着,他拿着剑走了出去。
“你身上的伤……”颜飏拦住他。
褚牧看了一眼,“无碍,锦儿他们一定也遇到危险了,我去找他们,你留下,如果明日我们都没有回来,你就带着大家离开,先去兴清城。”
这样的他,颜飏拦不住,只能看着浑身是血的他拿着剑走向丛林深处,很快被黑夜吞噬。
“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向青说完,看着远处沉默了很久,“从前我只是觉得公子待您是不同的,但事我没有想到他会将您看的这样重,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这是那天向青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就起身离开了,剩下温南锦坐在那边独自坐了很久。
她在想那日看到浑身是血的褚牧时,自己是怎样的感受。
心痛吗?
她想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出真实感受的万分之一。
难过吗?
那种感觉要比难过强烈的多。
就算过了这些天,她每每想起那日的褚牧,总会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因为自己的出现他才会去太鸣山,如果不是自己,这一劫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历?
最终她是没有答案的,就像是选择来到这里,但是结果究竟如何,一样的无解。
睁着眼看了好久,不知不觉中她进入梦境。
遇见另外一个自己,她身处在现代城市的高楼中,每天疲惫的奔于工作,眼中没有任何的光。
想要上前喊住她,一瞬间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那些高楼变成了乌黑的丛林,耳边不断传来水声,所有的感觉都和遭到暗杀的那天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拼命地向前奔跑,一刻都不敢停下。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双腿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脖子上是那黑衣人的弯刀,“想要救她,褚少将军用你自己的命来换。”
还是那令人作呕的声音,她顾不上架在脖子上的弯刀,转身看向身后。
褚牧在对她微笑,“没事,我在,都会没事的。”
然后就看到他放下手中的雪信,很快被两位黑衣人走上前控制住。
她想要大喊让他离开,但是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原先架在她脖子上的弯刀,刺进了褚牧的胸口。
“不要,褚牧!”
大喊一声,她从梦境中醒来,看着周围不再是昏暗的,想到什么,她来不及穿鞋和外衫,就这样披散着长发跑了出去。
顺着记忆推开褚牧的房门,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
她又退了出去,呼喊着褚牧的名字,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一样,在船上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反应过来的沉韵抱着她的外衫追在后面,“小姐,您这么了?不要这样吓奴婢,小姐……”
前面的人根本没有理会她。
直到快跑到船板上时,她被走进来的人扶住。
温南锦看清面前的人,双手慌乱地在他身上摸着,“没有伤口,没有弯刀,也没有鲜血……”口中也是语无伦次说着什么。
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化成一声爆哭,被她声音惊醒的人,走出房间就看到她抱着褚牧,大声的哭着,那双搂在褚牧后脖上的手紧紧揪在一起。
褚牧听到她说的那些,弯刀,伤口还有鲜血,顿时明白。
把她抱在怀中站了起来,从追上来的沉韵手中接过外衫把他牢牢遮在自己怀中,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步一步平稳地走了回去。
看着他们,钟予承撑在门框上的手,一点点收紧。
回到房中后,褚牧想要把她放在床榻,但是她紧着双手根本不愿松开。
“锦儿没事的,我在,你看看我没有受伤,大家也都好好的,刚刚你看到的那些事都是梦,不是真的。”
听到褚牧这样说,沉韵才明白原来是因为做了噩梦。
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沉韵无声地退到房外。
门外站着跟过来的人,颜原问:“你家小姐怎么了?”
“回颜小姐,我家小姐现在无事了,方才是因为做了噩梦,现在褚公子在里面,小姐已经平静了下来。”
听到褚牧在里面,颜原余光看了一眼自家兄长 ,就见他沉默地离开门外,走向船外。
“哥,南锦喜欢褚牧。”她跟着走了出去,站在他身旁说道。
颜飏望着终于出了日头的湖面,阳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让人睁不开眼睛,“我知道。”
“你是知道,但是你没有做到,她已经不是我们一开始认识的南锦了,哥,你也要向前看。”她语重心长说道。
颜飏侧着看了她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能在你口中听到这些话。”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的,哥,我不想看到你难过,但是南锦也是我朋友,我也希望她能够幸福。”
颜飏点头,“我知道。”
一句知道说的何其简单,但是能否做到却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