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句话后,宋远辑的脸色也变了。
良久,他才伸手把那封信接过来,缓缓抽出信,展开看,再叠好,放回信封。
期间两人谁都没说一句话,耳边只有风呼呼地吹,还有纸张摩擦展叠的脆响,明明是放在平常很细碎的声响,此时却像被放大了十倍,有些刺耳。
把信重新放好后,宋远辑看着信封上被晕染得模糊不清的署名,沉声道:“嗯,是我。”
不知道是风声太大,还是自己的心跳声太吵,又或是不敢相信,唐棠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啊,你说什么?”
宋远辑看向她,一双桃花眼幽深不见底,然后,他陡然抬高声音,生怕她听不清似的,“我说——是我!这封信——是我写的!”
唐棠:“……”
半晌,唐棠干笑道:“怎么会是你呢?你的字又不是那样的?”
宋远辑不自然道:“是我用左手写的。”
唐棠的笑容僵住了。
宋远辑补充道:“当时怕被旁边的人看到,故意写得很丑。”
“啊,那我知道了,是开玩笑是吧。”唐棠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出声音都变了调,“哈哈哈,不愧是你宋远辑,整人还整一个有时间跨度的局。”
宋远辑注视着她:“当时谁都没想过信件会错乱,所以按照原计划,这封信应该送到去年的我手上,我要整我自己吗?”
唐棠张了张嘴,再也找不到说辞了,脑袋里乱成一团,她自暴自弃道:“那,那你说这封信要怎么解释才好?你又不喜欢我!”
宋远辑反问:“我为什么不喜欢你?”
“你……”
唐棠呆了。
她震惊了。
这家伙在说什么?
宋远辑深呼吸一口,才再开口道:“唐棠,你是鸵鸟吗?我喜欢你这件事,这么难接受吗?你为什么不能承认这是一个事实?”
唐棠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事实?你,以前喜欢我?”
“不只是以前!”宋远辑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怒气,“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我现在也喜欢你,你明白吗?”
唐棠已经当机了:“啊?”
宋远辑道:“因为喜欢你,所以高考后以为你为了简奕阳改志愿,我才气到快发疯,觉得自己很可笑,想要结束这场单恋,不跟你联系!”
“……”唐棠想起高考后和宋远辑的那次争吵。
“虽然是这样打算的,但大学后我也想办法在打听你的消息。”宋远辑咬着后槽牙道,“得知你留在了学生会,我才临时决定留任院会副主席,为的就是偶尔开全校会议时可以和你见面!”
“……”唐棠想起周重说的,宋远辑不留在辩论队,是因为那里没有“刺激源”。
“说实话,你说你失恋那天,我真的想大笑,结果好不容易送走了简奕阳,又杀出一个魏凛,我为什么阴阳怪气,为什么突然生气,你居然一点都没感受出来吗?你是猪吗!”
“……”她可能真的是。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唐棠就像是没带滑板就去冲浪的人,被汹涌而来的巨浪拍得措手不及,有种溺水一般的感觉。
她确认道:“你确定是喜欢吗?说不定,只是友情或者亲情呢?我是说……我们是青梅竹马,所以关系比普通人……唔!”
宋远辑听不下去,怒不可遏地吻住了她。
两人都没有接吻经验,这个吻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撞。宋远辑微微俯身,侧头堵上她的嘴巴,像是一只怒气腾腾的困兽,凭着本能,啃咬着她的唇瓣。
这个吻带着多年隐忍的爆发,带着愤怒,带着冲动,甚至带了几分有些悲壮的决绝。
唐棠傻住了,只觉得满鼻腔都是宋远辑的气味,她看到他的耳朵一直红到了耳根,脖颈处的热度都像是扑到了她的脸上。
她的肩头被对方的手死死握着,嘴唇也传来隐隐的痛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她的精神好像再次和身体脱离了,她的身体在和宋远辑笨拙地接吻,但思绪却如过走马灯一样,回想起很多埋藏在时光中的碎片,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规律地闪过。
被吻的第一时候,她想到的居然是,宋远辑按住她的这双手,从小就在黑白琴键上练习,她也时常看他练琴,而贴住她的这张嘴,她更熟悉了,总是能蹦出气得她跺脚的话语。
手是她熟悉的手,嘴是她熟悉的嘴,人是她熟悉的人。
可为什么……这些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拼起来,放在现在,却那么陌生?
是哪里不对?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远辑放开了她,沙哑着声音低声提醒道:“唐棠,呼吸。”
唐棠面红耳赤,两眼呆滞,听到这句话,才发现自己一直屏息。
就在她低头喘气时,就听宋远辑道:“你为什么不推开我?”
“我……”唐棠内心也很茫然,她脑袋要运转不过来了,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比她过去做过的题海加起来都烧脑。
她快被烧坏了。
可能是她的神情太不正常,宋远辑叹了一口气:“算了,走吧,送你回家,不然你姥姥姥爷要担心了。”
唐棠此时就像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思路完全转不过来了,也忘了那个了刚才闹着要自己打车回家的坚持,就这么呆滞地被宋远辑牵着去停车场。
宋远辑心想:完了,唐棠被他吓傻了。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说点什么给对方一个缓冲时,就听唐棠低着头,突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们……做不了朋友了吗?”
宋远辑没好气道:“你见过朋友之间可以接吻的吗?”
走了会儿,一直没听到回应,宋远辑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来去看唐棠。
这一看,他愣了。
自去年11月那次后就没再哭过的唐棠,此时却红了眼圈,鼻头也红红的,神情有难过,有茫然,还有无措。
她终于抬头看向了宋远辑,与他对视了。
“我们真的,不能继续做朋友了吗?”
……
坏坏是在她小升初考试前去世的。
当时唐棠再过一个月就满十二岁了,而坏坏比她还大三岁,所以是十五岁,对于京巴这一品种来说,这个年龄去世很正常,无病无痛,无论对人还是对狗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但当时还小的唐棠却不懂。
她只知道死了,就不存在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从此往后,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坏坏,坏坏再也无法陪伴她去未来了。
接受死亡这件事,对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而言,太难了。
唐棠抱着坏坏,哭到不能自已,哭到喘不过气,无论姥姥姥爷怎么说,都不肯放开坏坏的尸体。
和她一起痛哭的还有仅比她年长两个多月的宋远辑,他赖在唐棠家不走,无论宋父宋母怎么劝怎么拖都不走。
但孩子终究是孩子,哭多了,哭累了,体力没了,成年人就很容易把他们拉开。
看着坏坏的尸体被送走,唐棠哭得声嘶力竭,却无能为力。
她拉着宋远辑,哭道:“坏坏走了,以后没有坏坏了!怎么办啊!”
宋远辑哭归哭,但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他道:“唐棠,别这样,坏坏是我们的好朋友,它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的,我们不该吵到它。”
唐棠道:“为什么坏坏会死……为什么连坏坏都要离开我?”
宋远辑抱住她:“别哭了,别哭了。还有我呢,坏坏不在了,我陪你,我不会离开你的。”
唐棠道:“你骗我!坏坏都能离开我,你为什么不会?”
“真的,不骗你。”宋远辑眼睛红红的,“坏坏是狗,狗的寿命和人不同,但我和你同岁,又都是人,只要努力活着,我就能一直陪着你啊。”
唐棠推开他:“骗子!我妈妈说……以前爸爸也跟她说会一直陪着她,但后来他们不也离婚了!”
宋远辑逻辑鬼才:“那是因为他们结婚了,所以才有离婚啊!”
“我们是朋友、是亲人,朋友和亲人是一辈子的,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
宋远辑开车把唐棠送回了小区。
到了后,宋远辑把车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开口提醒道:“到了。”
唐棠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一边解安全带,一边低声道:“谢谢你。”
宋远辑握紧了方向盘,脸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你这也太见外了吧,魏凛给你表白后我看你对他也挺热络的。”
唐棠要开车门的手一顿。
宋远辑垂下眼睑,喉结滚动:“对不起,突然亲了你,你讨厌我也正常。”
一提那个有些莽撞的吻,唐棠就觉得嘴唇灼烧起来,她道:“没有讨厌你。”
宋远辑的下颌绷紧,他低声道:“那你对我究竟是什么?你不喜欢我,也不讨厌我,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吗?”
不是的,不是的。
唐棠内心很想反驳,但却说不出一个字。
最终,她打开车门,车外的冷风割得她脸颊生疼,和车内被体贴调到恰到好处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关上车门前,她背对着宋远辑,说了一句略显薄情的话。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