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宵夜摊。
此时已经十一点过,一些社团聚餐局都散了,唐棠和宋远辑坐在店里面靠墙的位置,吃了烤串,要了几瓶啤酒。
烤串是宋远辑点的,啤酒是唐棠要的。
宋远辑笑道:“哟呵,唐棠,了不得,还学会喝酒了?”
唐棠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敢不敢来比?我酒量好着呢。”
“比什么比。”宋远辑嘲道,“你差不多就得了啊,虽然明天是周末,但你还打算喝个不醉不归?”
唐棠面无表情道:“那倒也不错,很符合失恋的氛围。”
宋远辑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是真难过还是假难过啊?”
“我也不知道。”唐棠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就是觉得这里空落落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堵在里面了。”
所以她才想着,喝点酒大概就能发泄出来。
就像余淼淼那样,痛哭一场,把难过都通过眼泪流出身体,不要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埋在她的体内,让她进退维谷。
闻言,宋远辑沉默了片刻,竟率先给他自己主动倒满了一杯,一饮而尽:“毛病,改天去医院检查下吧。”
唐棠白了他一眼:“对牛弹琴,我描述的是一种心情好不好?你不懂。”
“谁说我不懂?”宋远辑状似漫不经心道,“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心口闷闷的,还有点刺痛,好像呼吸都没有以前畅快了呗。”
唐棠听笑了:“你看的都是什么电视剧,琼瑶剧吗?”
宋远辑语气带上几分嘲弄和不屑:“一部又臭又长的暗恋剧。”
唐棠惊奇道:“你还会看这种?”
宋远辑又喝了一杯酒,声音有点哑了,扯了扯嘴角,道:“可能是无聊吧。”
过了一会儿,唐棠发现有些不对。
——明明是她想喝酒,怎么现在这家伙一杯接一杯,喝得比她这个失恋的人还凶?
眼看宋远辑又倒了一杯,唐棠把一串烤韭菜剥他碗里:“你不是刚开始还阻止我点酒吗?怎么现在自己喝上了?”
宋远辑道:“因为我心情好。”
“……”唐棠端详着他的神情,“你看起来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宋远辑抬起眼角微微发红的桃花眼,笑着看向她:“你什么时候在乎我高不高兴了?”
唐棠:“……”
完了,这人醉了。
唐棠没和宋远辑喝过酒,没想到他酒量这么差,一瓶啤酒下肚就醉了。于是她赶紧多点了几份烤串,还要了一份炒面,想着给宋远辑垫垫肚子。
她把吃的都推到宋远辑面前,道:“吃些东西吧,别光喝酒,不然醉得快。”
宋远辑一只手拿着筷子,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笑容因为带着醺意而比平时慵懒了几分,他缓缓道:“我不吃,除非你喂我。”
唐棠嘴角一抽:“别以为你醉了,就可以犯浑了。”
宋远辑的笑容敛去,垂下眼,低声道:“谁醉了?瞎说。”
这人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情绪极其不稳定!
宋远辑不仅认为自己没醉,还又把手伸向了酒瓶。
唐棠先一步把酒拿走了,道:“你少喝一点。”
谁料宋远辑看了她一眼,然后径自拿了另一瓶没开的啤酒,用开瓶器打开后,给自己倒满了。
他举着酒杯,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他对唐棠道:“不是要比吗?看着。”
唐棠:“……”
然后只见宋远辑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又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喝完后,他的脸更红了,举着杯子往下一倒,示意一滴不剩,笑道:“我赢了。”
唐棠:“……”这是哪里跑出来的幼稚鬼?
她知道喝酒上脸不是好事,是酒精过敏的征兆,于是她赶快把所有酒都拿走,然后把宋远辑拉起来:“走,我送你回去。”
“你送我?”宋远辑坐着,笑睨着她,“哪次不是我送你?”
“好好好,谢谢你平时送我,所以现在该我回报你了,行吧?”
宋远辑嘟囔了几句,前面的她没听清楚,只听到最后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这还差不多。”
唐棠被逗笑了,这家伙喝醉时还挺可爱的。
她把账结了,扶着宋远辑出去。
没想到宋远辑被她扶出了店后又变脸了,挣扎将她推开:“唐棠,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又没喝醉。”
唐棠无语了:“麻烦你打开手机的前置,看看自己脸有多红。”
说罢,宋远辑还真掏出了手机,按了一会儿才按出摄像头,然后把手机关了。
唐棠问:“看到了吧?”
宋远辑摇头:“那个人真难看,不是我。”
唐棠没忍住,笑了。
但下一秒,她笑不出来。
因为宋远辑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脸。
与此同时,喝得醉醺醺的男生靠近,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她身上,在她耳边喷着酒气,道:“笑什么?每次看你笑,我都想捏你脸。”
唐棠心跳莫名一乱。
……他是变态吗?!
宋远辑一米八以上,人高马大,她虽然个子也算高挑,但只有一米七,一下子觉得自己身上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两人脸和脸的距离大概只有两指宽,不知道是不是对方醉了后呼吸太烫,连唐棠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灼热,她咬牙道:“你不是说你没醉吗?那就好好走路,我可背不动你。”
“嗯,没醉。”宋远辑有些踉跄地站直了,“没事,我背你就行了。”
唐棠拿他没脾气了,道:“就你这样,还想背谁?别摔着就好了。”
宋远辑目不转睛盯着她,稍垂的睫毛落上了暖色的灯光,半张脸都隐没在光影之中。在街边路灯的光线下,显不出他脸上的红晕,乍一看好像没有醉色。
唐棠警惕地看着他:“干嘛?不舒服吗?想吐要及时说啊。”
话音刚落,就见宋远辑张了张嘴,皱着眉,一副很想吐的样子。
唐棠一惊,赶忙阻止道:“等等!你先别吐!”
结果她刚把宋远辑拽到垃圾桶附近,对方就抬头,脸上丝毫不见刚才难受的神情,指着她笑道:“骗你的!上当了吧哈哈哈哈!”
唐棠:“……”
这人怎么越醉越厉害了?!
她顿时哭笑不得。明明是她失恋想出来买醉,怎么现在陪她喝酒的人反而醉得一塌糊涂!
唐棠道:“当我欠了你的吧,不和你计较了。走吧,前面就是你宿舍了。”
宋远辑握住她的手,理直气壮道:“天黑,牵着好走。”
“好好好。”唐棠完全用上了哄小孩子的语气,“你那么大高个,摔了也丢人的。”
她的手本来就因为喝了酒而比平时暖和,没想到宋远辑的手比她还热,又紧紧握着她,握得她没一会儿手就出汗了。
她不得不又停下了,无奈道:“你能不能别抓得这么紧。”
宋远辑干脆道:“不能。”
唐棠刚想说什么,就听宋远辑继续道:“要是我放手,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怎么办?就像高考一样,稍微没盯着你一点,你居然就把志愿改了,”
“……”
唐棠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件事,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道:“好吧,实话跟你说,我不是改了志愿,是我志愿落了。”
宋远辑像是没听懂似的,带着鼻音道:“嗯?”
“我志愿是按之前说好的填的,我没有改动。”唐棠顿了顿,“我会去新传,我自己也没想到,本来打算大二转专业的,但专业分流后觉得公关也挺好的,打算一直读下去了。”
宋远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愣愣说了一句:“不是为了简奕阳?”
唐棠扶额:“大哥,我有那么恋爱脑吗?我顶多高考前努力时用他激励下自己考A大,填志愿时我完全没考虑这一点好吗!”
宋远辑道:“真的?”
唐棠诚恳道:“千真万确,是我分数差了几分。”
“嗯,好像还挺有逻辑的。”宋远辑点了点头,“今天这个梦,是合理的。”
唐棠:“……”
此时夜深人静,校道已经没有人了,她牵着宋远辑一直到了他宿舍楼下。
本来正常时十分钟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让给他们走了半个小时。
唐棠越想越觉得好笑:“哎,宋远辑,你说这是什么道理?我失恋,结果你烂醉?”
宋远辑道:“失恋好啊,你可算是失恋了。”
唐棠拍了他一下:“会不会说话啊?这时候你该安慰我!”
宋远辑伸手,揉着她的头发,醉醺醺地笑道:“好,安慰你。”
“你!”脑袋被揉成鸟窝的唐棠刚要发作,就被对方突然拥入怀中。
对方身上一惯的气味混入了几丝酒气,让人闻着仿佛也要微醺起来。
宋远辑用脸贴着她的头,一手抱着她,一手轻轻地抚她的头发,闭着眼轻柔道:“棠棠不难过,不哭了,别哭了。”
虽然唐棠名字里姓和名同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棠就是能听得出来,宋远辑是在像小时候那样叫她小名。
那个时候她还没改姓,不叫唐棠,所以小名叫棠棠念起来也不会和大名混淆。
她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棠棠,你别哭了!”
“不哭了不哭了,棒棒糖给你!”
“哎呀,你别哭了,再哭黑猫警长就要来抓你了!”
“你讨厌的白骨精也要来了,孙悟空可不会来救你!”
……
唐棠很想反驳说我没哭,但听到对方这些如梦呓般颠倒的话语,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头一酸,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宋远辑依然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着:“别哭了,别哭了。”
唐棠小声抽泣起来,眼泪吧嗒吧嗒落在了他肩膀上,在他衣服上晕出小水痕。
宋远辑喝醉了,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他老套又笨拙的安慰:“别难过,别伤心了,我不会告诉你姥姥姥爷的。”
“我把新本子赔给你,你不要哭了。”
“哭的样子真丑,被老师同学看到怎么办?”
“别哭了,棠棠,不然黑猫警长就要来找你了,它很忙的……”
终于,唐棠忍不住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她一直憋在胸口发泄不出来的情绪,突然像是水龙头被扭开一样,一下子奔流而出。
“别哭了,别哭了。”宋远辑抱着她,不知道是因为醉还是因为困,说话越来越轻,“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