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林月笙这一单后,唐棠准备送第二单。
第二单的收花人姓卫,唐棠要打电话时才仔细看地址,看完后一愣。
收花人的性别明明选的是男性,但这地址里的宿舍楼号,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一栋女生宿舍楼,管理学院和心理学院的本科生住在那里。
是写错了吗?
抱着几分疑惑,唐棠打通了电话:“喂,您好,请问是卫先生吗?这里是‘从前慢’线上花店,您有一束鲜花需要签收,请问您现在在学校吗?”
“卫先生”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但听得出他声音开朗清澈:“在地铁上,马上到!”
“……”唐棠这下听出来了,“魏凛?”
对方笑道:“哈哈,被你猜到了!”
唐棠没想到今天的两单居然都是熟人,哭笑不得道:“我不都说了配送范围仅限于我们学校嘛!”
魏凛大大咧咧道:“对啊,所以我打算上门自取。”
怪不得留的姓名和宿舍地址都是错的。
唐棠暗觉好笑:“你要是想订花的话,理工大附近应该有花店吧?”
“支持下老同学的事业嘛。”魏凛那边的声音不太清楚,“见面再说吧,我在地铁上,信号不好。”
唐棠问了句:“那我在哪儿等你啊?把花送到地铁站?”
魏凛笑道:“不用,你随便找个饮品店坐着等我就行了,到时给我发个位置,我来找你。”
挂了电话,唐棠看着手中的花,心想今天的学习计划算是泡汤了。
之后,她抱着花,到学校宿舍区内开设的咖啡厅里选了窗边位置坐下,想着魏凛要是到了比较好认。
这家咖啡厅虽然在学校内,但地点位于学校前往地铁站的校道出口,应该不难找。
果然,二十分钟后,魏凛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头发比国庆见到时稍长了一点,穿着惹眼的红黑外套,笑起来时两个小酒窝为他的痞气加了几分少年气。
“A大不愧是A大啊。”魏凛在唐棠对面的沙发坐下,环规四周,“咖啡厅都那么有模有样,不像我们学校,破破烂烂的。”
唐棠把饮品单递给他:“想喝什么就点吧,我请你,感谢你还特地上门取花。”
魏凛看了眼她面前的杯子,问:“你这喝的什么?”
唐棠道:“唔,美式。”
“失敬失敬,那玩意儿不跟药一样苦吗?”魏凛在饮品单上指了指,“我要一杯拿铁。”
点完餐后,唐棠把花递给他:“喏,你的花,感谢惠顾。”
魏凛端详了一阵,夸赞道:“好看,是你自己包的吗?”
“当然不是,花店包好送过来的。”唐棠笑道,“不过我们小组也计划这周末或者找个时间,去花店跟老板学习,这样的话可以直接从老板那里买花,省下包装费当利润。”
魏凛眨了眨眼:“那我到时再订一束。”
唐棠愣了下,道:“你订也不一定是我包的呀,老实说,其实今天负责送花的也不是我,是我室友,她身体不舒服,我才代班的,这是我们小组的课程作业。”
魏凛单手托腮:“诶,不能指定吗?”
触及他直白坦诚的目光,唐棠微微往后坐,借喝咖啡的动作别过了视线,心中默念:同学情,同学情。
谁料魏凛又把花递还给她。
唐棠诧然:“你这是要退货?”
“不是退货。”魏凛指了指花,又指了指她,“本来就是买来送给你的,祝开业大吉。”
唐棠忙道:“不行,哪有卖家收花的道理?”
魏凛笑眯眯道:“你们也没规定说收到花后不能送给卖家啊?”
唐棠把花递回去:“我谢谢你了,再说了,你要是要送我的话,直接写我的名字不就是了,还亲自跑一趟,太劳民伤财了,收回去。”
魏凛将花又往她这边的桌子一放:“这样才有诚意嘛,嘿嘿。”
“我真的不能收。”
“我都这么有诚意,你都不收,不给我面子?”
正当两人将那束花推来推去的时候,咖啡厅里又来了一批学生,像是来讨论作业的。
一个女生走到他们隔壁桌的位置,冲门口道:“远辑,这边有位置,我们坐这儿吧!”
听到这个名字,唐棠眼皮一跳,回头望过去,果然看到了宋远辑。
宋远辑有轻度近视,日常生活中少有戴眼镜,但此时他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边框眼镜,稍微修饰了一下他的桃花眼,为他英俊的面容添加了一分斯文儒雅,掩盖了一分素日的嚣张与锋芒。
他应该是刚下课,身后还跟着周重和其他几个信科院的男生,而刚才那个女生正是信科院辩论队队长梁潇。
宋远辑下课后忘取眼镜了,因此眼神比平时都要好,早在校道上的时候,他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两人。
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巡回,脸上虽然带着微笑,但就像是冬天里的冰淇淋,凉到骨子里。他缓缓道:“唐棠,你不是说你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没空吗?”
唐棠头皮一麻。
魏凛笑嘻嘻道:“对不待见的人当然没空啦。”
宋远辑没理他,而是对梁潇他们道:“你们先讨论着,我这边处理一些事。”
梁潇也认出了唐棠,表情僵了一下,她问:“远辑,那要帮你点个喝的吗?”
宋远辑一屁股在唐棠身边坐下,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道:“周重知道。”
周重推了推眼镜:“嗯,他一般都是要美式,无糖无奶。”
梁潇:“哦……”
唐棠一时间有种受审的感觉,心虚起来,她主动交代道:“魏凛订了花,是来拿花的。”
闻言,宋远辑眼神稍霁,但下一秒,魏凛就补充道:“不过现在这花是唐棠的了,我是专门过来把花送给她的。”
宋远辑看向他,挑眉道:“你吃饱了撑的?”
魏凛反唇相讥:“你管得着么?”
宋远辑嗤道:“净做无用功。”
魏凛摇头晃脑道:“有用无用你怎么知道?愚蠢的理科生啊,一看就少了高中政治的熏陶,量变引起质变,懂不懂?”
唐棠默默喝了一口咖啡,她对于这两人的争吵就跟其他中学同学对于她跟宋远辑的较劲一样,司空见惯。
没想到宋远辑把话头转向她:“你还喝?你时间很多吗?花都收完了还陪他耗着?他不学习你也不学习,他不干活你也不干活?”
唐棠皱眉道:“你有病啊,跟吃了火药似的。”
魏凛在对面悠然道:“就是啊,以前你不让唐棠和我玩,是说你要代唐棠的姥姥姥爷监督她学习,现在都大学了,你还要监督啊?”
宋远辑冷冷地说了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魏凛玩味道:“我可听说你高考后就和唐棠绝交了?那之前那一年你怎么又不监督了呢?”
宋远辑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冷笑道:“哦?那我也听说唐棠早八百年就不屑跟你玩了,分科后都不搭理你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唐棠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魏凛就看向她,微笑道:“正好,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唐棠摸着杯缘:“我……”
宋远辑打断她,回魏凛道:“还不就是因为你烦呗。”
魏凛不甘示弱:“我烦能烦得过你?跟个唐僧一样。”
两个人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唐棠头都大了。
“好了,你们都闭嘴!”唐棠突然站了起来,“一直叭叭叭还没完了是吧?是咖啡不好喝还是音乐不好听?我回去学习了,你俩自便吧。”
魏凛:“……”
宋远辑:“……”
说完,唐棠都没叫宋远辑让,直接从宋远辑膝盖上跨了出去,结账走人了。
隔壁桌一直在暗中观察这边的情况,尤其是梁潇,在看到唐棠走了后,她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展开,惊得咖啡都洒了。
周重淡淡道:“专心,别分工后又到处求教别人。”
梁潇:“……”
这边宋远辑和魏凛也是愣住了。
但仔细回想,高一时也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唐棠某些时候还是很强势的。
魏凛率先笑了,挑衅道:“她把花带走了。”
宋远辑强掩心中的不悦,道:“只能说明她喜欢花。”
魏凛低声道:“都说爱屋及乌,说不定就顺便喜欢上送花的人了呢?”
宋远辑瞪了他一眼:“哈,你就做梦吧,她要是这么好追,现在还轮得到你?”
魏凛道:“你送过她花吗?小时候你不抢她的花就不错了。”
宋远辑噎了下。
魏凛再接再厉:“我看不止是花吧,说不定连根草你都抢过。”
“……”宋远辑开口想反驳,但脑海里闪过的记忆却令他不得不闭嘴。
好像,也许,应该,确有其事。
但理论上来说,那应该不算是“抢”吧?
二三年级的时候,班里熊孩子多,流行起吃四叶草的茎,把四叶草连根拔出来,洗干净后放嘴里嚼,酸酸的很爽口,还将其称之为“酸溜溜”,也不知道当时不干不净吃了多少脏东西下去。
而熊孩子之首,就是他和唐棠。
俩人对嚼“酸溜溜”兴趣不大,但是热衷于采集,渐渐的,他俩就像是两大垄断供应商,班上所有同学要想嚼干净的“酸溜溜”又懒得自己动手,就来他们俩这边用物品来换,一块橡皮能换5根,一只自动铅笔能换10根,一个笔记本能换30根,以此类推,明码标价。
后来他俩还没分出个胜负,就被班主任发现后就叫停了,说怕有安全隐患,还差点请家长。
那次把还只有六七岁的小唐棠吓坏了,甚至吓哭了。
她没有在老师面前哭出来,而是在罚站走廊时,悄悄落下了眼泪,等小宋远辑发现的时候,小唐棠的鼻头都哭红了,还憋着一直不出声,鼻子呼吸不了就嘴巴呼吸。
小宋远辑一看,就惊了:“你怎么哭了?!”
“老师说……说要请、请家长。”小唐棠扁着嘴,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小宋远辑道:“请就请呗,你姥姥姥爷人那么好,你还怕他们打你不成?”
女孩摇了摇头,有几滴眼泪溅到了男孩脸上,还是温热的。
小唐棠抽泣道:“姥姥姥爷很辛苦了,却还要因为我、因为我被请来学校,妈妈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会生气的,就不会给我打电话,也不会回来看我了。”
宋远辑当时还太小,虽然知道唐棠家的情况,但理解得没那么透彻,他道:“哪有这么严重?”
“就有,就有!”小唐棠越哭越难过。“早知道就不和你比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比了。”
小宋远辑道:“哎呀!”
他手忙脚乱的,身上又没纸巾,只有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下来,充当纸巾手绢,给小唐棠擦鼻涕和眼泪。
他慌忙道:“别哭了,别哭了,要是你姥姥姥爷来了,就说都是我出的主意,是我拉你来做的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小唐棠却并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她哭道:“谁相信啊?我看起来是会被你收买的样子吗?”
“……”小宋远辑道,“开学的时候你姥爷不是说了嘛,让我多帮帮你,监督你学习,所以这次也是我没做好。”
“一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唐棠哭成了兔子眼睛,“收、收回你刚才的话,不许在老师和我姥姥姥爷面前这么说,不然我真是太、太失败了。”
小宋远辑:“……”
后来班主任出教室,看唐棠哭得梨花带雨,足以可见悔过之心,再考虑到两人成绩优异,平时也很听话,所以最后没请家长,让他们两个人回去各自写五百字的检讨,第二天交上来,这事就算翻篇了。
课间写检讨的时候,小唐棠眼皮还是肿的,小宋远辑偷瞄了她一眼,只觉得她红红的鼻头除了滑稽之外,还有点像还没熟透的小草莓,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小唐棠对他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一边埋头扑哧扑哧写着检讨,悔意如泉涌,下笔如有神,一边念念有词道:“还好刚才没答应你,不然就欠你人情了。”
小宋远辑听了,乐得咧嘴一笑。
但我想保护你啊,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