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绍棠似乎被温时允臊着了，一言不发地缩在霍祁怀中。

他眼神飘忽，于是无意中又注意到了霍祁衣领上那只蓝色蝴蝶。

这只蝴蝶应该绣上去很久了，边角有线头脱了出来。

躺上床后，沈绍棠却睡不着了。他抓着被子硬闭了会儿眼睛，还是放弃地摸过手机，给温时允发了消息：允哥，你睡了吗？

很快，房门被敲了敲，温时允走了进来。

沈绍棠坐起身：“允哥你怎么还自己过来了。”

温时允见他明明开心，嘴上却还要客气的模样，坐到床沿，伸手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笑道：“跟我矜持什么？你现在不方便走动，不就只能我过来找你了？”

沈绍棠嘿嘿笑了下：“允哥真好。”

以前还小的时候，每次温时允住在家里，沈绍棠就会偷偷去找温时允，躲进他被子里聊天玩笑。很多时候，聊着聊着，沈绍棠就直接在温时允身边睡着了。

对于沈绍棠来说，温时允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温时允给沈绍棠身后垫了靠枕，然后问：“为什么睡不着呢？”

沈绍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温时允笑道：“因为我刚才开你和霍祁的玩笑吗？”

“应该不是吧。”沈绍棠脸一热，“……但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他刚才，确实一直在想霍祁衣领上的蝴蝶刺绣。翘着的线头，以及刺绣下明显是洗了很多很多遍，有些松脱的布料。

看着沈绍棠陷入思绪里，温时允拨开他额前落下的碎发，道：“你对霍祁一直很在意呢，从三年前。”

沈绍棠一愣，接着急急地反驳：“哪有嘛？”

“不在意的话，生日宴会那天晚上，为什么跑来我房间说，霍祁夸你了？”温时允依然笑着，“那天眼睛都是亮的。”

沈绍棠哑口无言，过了会儿才小声嘟嚷：“……允哥你记性也太好了。”

但他自己也记得的。

那天晚上温时允同样在沈家留宿。沈绍棠洗完澡，就匆匆忙忙地跑到温时允房间里。

他喝醉了，傻呵呵地和温时允说：“允哥！刚才那个霍祁……好多人说追他追不到的霍祁……他夸我漂亮哎！”

温时允忍俊不禁：“小棠就是很漂亮啊。”

沈绍棠红着脸，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下。

从小到大，他听到这一类的赞扬太多了。可……

“他夸我，和别人夸我，感觉好像不一样。”

沈绍棠搓了下被角，觉得此刻自己的脸，和那时一样的红了。

温时允又道：“而且那之后，你总是和我抱怨，为什么霍祁不联系你，是不是耍你玩。如果不是在意，你不会惦记他联不联系你。”

沈绍棠脸上的红渐渐褪去。

温时允：“我那时觉得你们再合适不过了，只是可惜霍祁……”

“允哥，我是不是太心高气傲了呢？”沈绍棠低头，手指一下一下蹭着被子边沿，“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主动找他的。他没有联系我，我就觉得他是耍我，完全没有去了解过他的情况。”

他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任何东西都是别人捧到他面前。他忘记了，他也可以自行去寻找他想要的。

沈绍棠的声音低落下去：“如果那时候，我主动联系他，现在会不一样吗？”

温时允：“不……那个时候的霍祁自尊心很强，即使是你主动，他也不会告诉你他家发生了什么，甚至很可能会主动断掉联系。”

沈绍棠更消沉了点：“也是……不然我不会一点都不知道他的事情。”

温时允却道：“不如说，现在比之前更好。虽然你们变成上下级的关系，但至少有了接触。而且你们还是互相在乎的。”

沈绍棠猛地抬起头。

温时允笑着揉他脑袋：“你不可能没有感觉到，他对你的不同吧？”

“我……我怕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小棠，你后悔的没能做的‘主动’，在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沈绍棠不知道自己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的脑海里，一直都是温时允的那一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隔天早上吃过早餐，温时允就搭上沈少瑜的车回家了。

沈绍棠睡得不好，吃完饭眼皮耷着，明显的困倦。

霍祁低声问他：“小沈总，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唔，不睡了，中午再睡。”沈绍棠撑着拐杖站起来，“先工作一会儿，去书房吧。”

沈绍棠拄着拐杖，慢慢走去一楼的小书房。霍祁落后一步，伸手护在他腰身周围。

小书房里摆了一张长书桌，沈绍棠让霍祁再搬一张椅子进来，一起在桌上办公。

除了周年庆短剧的拍摄，最近没有什么大的事务。沈绍棠把未读邮件浏览了，批复掉琐碎的文件单据，无意识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霍祁敲着键盘的手停下来：“喝点水吗，小沈总？”

沈绍棠点头：“好。”

霍祁出去一趟，回来端了一个小托盘，上面茶壶杯子、花茶包、柠檬片、蜂蜜，什么都有。

“赵姨让我拿的。小沈总您……”霍祁顿了顿，想起先前沈绍棠的话，“你想喝什么？”

犯着困的沈绍棠似乎没注意到，眼睛在瓶瓶罐罐上扫了一遍：“要柠檬。”

不知道是因为困了，还是刚才的两个小时没说话，他嗓音有点儿哑了，带着些软乎乎的鼻音。

霍祁夹柠檬片的手没拿稳，柠檬片从小夹子间滑回了小碟子里。他重新弄了一回，才把柠檬水泡上，放到了沈绍棠手边。

他自己只倒了一杯白水，坐回桌前，但他没有喝水，也没有继续操作笔记本。

沈绍棠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了一半，把杯子放回桌上。

霍祁这时道：“小沈总，宋先生的邮件我收到了。我重新整理了他的内容，只是我觉得，称之为证据并不太合适。”

沈绍棠转过头：“嗯？怎么说？”

“宋先生的‘证据’，是私人拍摄的照片，以及他自己的推断。”霍祁将笔记本往沈绍棠那边挪。

沈绍棠凑过来，头顶不太乖巧的发丝晃了几下。

有一阵淡淡的橙花香从沈绍棠那边传来。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洗发水的香气，在沈绍棠的身上格外好闻。

这几天霍祁抱着沈绍棠上下楼，都能闻到这阵香味，按理应该习惯了的，然而此刻在同一个密闭空间里，橙花香忽然就扰乱了他的心神。

沈绍棠没注意霍祁的恍惚，只专心地看着屏幕。

霍祁选取了四张照片、一份聊天记录截图，以及宋浔的推论。

沈绍棠看得太阳穴直跳。

他拿过手机，直接拨了宋浔的电话。

宋浔最近没有通告，正在休假。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通：“喂，小沈总？”

话里浓浓的倦意，显然还在睡懒觉。

“宋浔。”沈绍棠食指点着桌面，“你的证据，就是找人跟踪杜方升拍点照片，再找人问合约是不是签给了别人，然后推测杜方升跟别人勾结，拱手相让了你的资源？”

屏幕上四张照片，分别是杜方升和另一个人前后进出了同一个酒店房间。

那个人沈绍棠知道，珑和娱乐旗下的艺人许濯，最近势头不错，资源多还经常上热搜。

聊天记录，就是宋浔问，合约是不是签给许濯了，对面的人回复了“是”。

“那我也没别的办法嘛。”宋浔懒洋洋的，“我也说了我不在乎资源，做这些是为了公司好。这是我唯一能抓到杜方升问题的手段了。”

沈绍棠叹气：“我知道，我也信你，只是这些东西不可能摆到明面上去跟杜方升对质。”

“至少可以先提防着。至于怎么处理他，他做这些事，总会露出马脚的，到时候再说呗。”

沈绍棠好笑：“那你不工作了，任由杜方升把你的东西都送人？”

宋浔笑嘻嘻的：“休个长假挺好的。”

“我不准假。我还等着你给公司赚钱呢。”沈绍棠玩笑又直白道，“之后你的工作我直接负责。”

宋浔也揶揄：“您大忙人有时间吗？”

“我现在有人帮衬，管你一个绰绰有余。”

“好好好，知道小沈总身边有体己得力的人了。”

沈绍棠忽然顿了一秒，才接话：“……行了，你快点起床吧，休息期间也要保持好状态。”

沈绍棠挂断电话，转头想和霍祁说些什么，却猛然察觉两人的距离似乎太近了，下意识往椅背上后靠。

接着又立马懊恼起来。霍祁抱着他上下楼的时候，距离不是更近么，他在慌什么？这样还怎么主动啊？

霍祁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只觉得他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小沈总？”

听沈绍棠刚才和宋浔通话时的语气，他们聊得应该挺好的。

“没什么。就是……”沈绍棠瞄了眼屏幕，“就是宋浔的这些东西都放不到明面上，只能先防着杜方升了。还好他现在只带宋浔一个人，之后宋浔的工作，我直接负责，也需要你把把关。”

“好的。”

霍祁移回笔记本。沈绍棠看着他把那些照片界面关掉，问：“霍祁，这些工作你适应吗？”

霍祁回答得很公式：“嗯，虽然以前没有接触过演艺界的业务，但目前上手不难，不会让您……让你太操心。”

这下沈绍棠注意到了他改掉的敬语。沈绍棠弯着眼睛：“我不担心你，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厉害的。”

霍祁看着沈绍棠明亮的双眼。

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一声谢谢，可他却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