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路上许多行人撑着雨伞在赶路。
朦胧细雨飘下来,纷纷洒洒,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好似蒙上了一层白雾。
行人中,一辆马车格外显眼。
明莱披着狐裘披风,怀里抱着孩子,一边温茶,一边跟千重小声说话。
折玉透过小小的车窗,去看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小手抓着父亲的长袖,奶声奶气地道:“父亲,什么时候到呀?”
明莱低下头,温柔地道:“很快了。折玉是不是累了?”
折玉转过身,把小脑袋埋进父亲怀里。
他闷闷地道:“折玉想家里的竹蜻蜓了。”
明莱:“一会儿让你爹给你重新做一个好不好?”
他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用锦帕包着的桃酥饼,打开,拿起一小块,递给孩子:“吃块桃酥饼,垫垫肚子,吃完就到了。”
折玉抬起头,接过父亲手里的桃酥饼,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千重坐在明莱身侧,目光温柔地看着他的两个宝贝。
桃酥饼吃完,折玉也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正在赶路的马车微微晃动,就像是小时候父亲的怀抱。父亲抱着小小一团的他,坐在摇椅上,一边轻轻拍打他的背,一边低声哄他入睡。
九尾天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记忆,即便是只有四分之一九尾天狐血统的折玉也不例外。
千重伸出手,对明莱低声道:“我来抱吧。”
明莱轻轻摇头,给怀里的孩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孩子的小手攥着一小缕明莱的青丝,千重微微低头,把青丝从折玉的手里小心扯出来。
到了明阳山,雨已经停了,地上全是泥泞。
千重率先走下马车,他转过身,把抱着孩子的明莱小心扶下来。
折玉靠着父亲的肩头,被穿过已经散开的乌云的日光一照,揉着眼睛醒过来。
“父亲,到了吗?”
“到了。”
明莱把孩子交给千重,让千重抱。折玉这段时间长大了些许,明莱已经不怎么抱得动了。
折玉被爹抱在怀里,乖乖地没有动。
一家三口慢慢地往山上走。
明阳山山势虽然不算陡峭,却也不算好走,特别是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地上泥泞不堪。
明莱跟千重都没想过要御剑上山,明阳山与其他地方不同,是九尾天狐的出生地、也是明莱生母埋骨的地方。
明莱抬起头,他看着远处绵绵起伏的山峰,仿佛烟青色水墨画般的存在,谁能想到这就是九尾天狐的居所呢?
峰顶树木稀疏,遍地野草。
明莱停在一个杂草丛生的山洞前,他神色复杂地道:“就是这里了。”
千重把孩子放下来,牵着孩子的手:“不进去吗?”
明莱摇头:“不了。”
生前就说过不再相见,想必死后……也是不愿意再见的。
他转过身,向孩子伸出手:“折玉,过来。”
折玉放开千重的手,向明莱走去。
明莱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折玉抬起双手,行礼,奶声奶气地道:“祖母,折玉来看您了。”
面前的杂草有风轻拂而过,仿佛是谁的回应。
千重走上前,跟明莱同时行礼,礼过,一人牵起孩子的一只小手,转身往山下走。
千重什么都没有问,在某些方面,他一直是细心而又温柔的。
回到马车,茶又冷了,千重重新把茶温上,温好,给明莱倒了一杯。
“尝尝。”
明莱接过来,浅尝了一口,茶香清淡,入口微涩回甘。
相比浓茶,他更喜欢这种清淡的茶水。
“如何?”
明莱道:“比方才好喝。”
“这是自然,”千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温了一路,味道总是不同的。”
折玉在明莱怀里吃点心,他抬起头:“父亲,我们要回去了吗?”
明莱闷笑:“嗯。折玉不想回去吗?”
刚出门的时候,一刻钟要问三回,什么时候才到,我想家里的竹蜻蜓了,现在要回去了,却又不想回去了。
折玉吃着点心不说话。
明莱道:“既然折玉不想回去,那我们去踏青吧。”
折玉举起双手欢呼:“谢谢父亲!”
踏青游玩总是要花许多时间,明莱跟千重在镇上一家客栈定了间上房,打算好好陪孩子玩几天。
竹山是个清净的地方,对修士来说,它是个清修的好地方,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还是太闷了些。
明莱曾经考虑过,要不要从竹山里搬出来,但是千重打消了他的念头。
青城山虽然已经不再通缉他,但若是他再次现身,贺兰雪必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抓他。
“你若是担心孩子会孤独,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夜深人静的夜晚,千重抱着他温柔低语。
明莱也想再生一个,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剩下的时间里,他只想好好陪着千重和孩子。
折玉想吃糖人,千重带着他下楼买,明莱一个人在厢房温茶。
窗户外面光影一闪,一个人翻窗跳了进来。
明莱漠然地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一张万分熟悉的脸,他愣住。
“胡十七?”
没想到青城山一别,他还能再见到胡十七。
胡十七看见明莱,眼眶竟是微微红了,他道:“哥哥,好久不见。”
明莱站起来,向胡十七走去:“你怎么在这里?”
“我这几年一直住在这里,昨天我在街上看见哥哥,还以为是自己太想哥哥,出现了幻觉……哥哥,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当年他出了青城山才发现跟自己一起下山的是个纸人傀儡,然而青城山山门关闭,纵使他心焦如焚,也没办法破开山门进去。
他不知道哥哥想做什么,但他知道青城山对哥哥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让青城山的人发现哥哥的存在,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哥哥。
果然,没等多久,青城山传出了哥哥刺杀贺兰掌教、以及被通缉的消息,他想去救哥哥,却怎么也找不到哥哥。
后来他才知道,哥哥被大人带走了。
有大人在,青城山再厉害,也伤害不了哥哥。得知哥哥被大人带走,胡十七离开了青城山地界,四处游历。
他本来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哥哥,没想到,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明莱神色复杂地道:“我过得很好,你呢,过得好吗?”
“我过得也很好。”
胡十七本来想跟哥哥多叙旧一会儿的,走廊外传来一大一小两道脚步声,他脸色一变,对明莱快速说了一句“哥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翻窗离开。
千重牵着孩子的手,推开房门进来,他似乎没察觉到房间里刚才来了人,微笑地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酥,正好配着茶吃。”
明莱向父子二人走去,首先看向的是手里拿着冰糖葫芦的折玉。
他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不是说要吃糖人吗,怎么手里拿的是冰糖葫芦?”
折玉抬头,看了眼爹,犹豫了一会儿,道:“是折玉不想吃糖人了。”
小小年纪的折玉已经看出双亲的不对劲,爹方才本来要给自己买糖人的,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说不买了,从袖子里拿出一根冰糖葫芦给他,就带着自己瞬移回了客栈。
爹不说,折玉也不敢说,他小小的内心已经察觉到,如果让父亲知道爹的不对劲,那他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父亲了。
胡十七等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敢去找明莱,当然,他是不敢直接去的,他是确定房间里只有明莱一个人,才敢翻窗进去。
“哥哥!”
明莱坐在矮几旁,闻言放下茶杯,看向走来的胡十七。
“坐。”
明莱让胡十七坐下,给他倒了杯茶。
胡十七看着明莱熟练温茶的样子,问出了自己昨天就想问的话:“哥哥,你的眼睛好了?”
明莱道:“很早就治好了,是我的丈夫治好的。”
胡十七当然知道明莱的丈夫是谁。
寻常人被夺去眼识,别说治疗了,能不能视光都是一个问题,但若是大人出手,别说被夺去眼识,就是两只眼睛都被剜去,大人也有办法。
胡十七心里闪过一丝不对劲,但出于对大人的信任,他没有把这点不对劲放在心上。
“前天我远远地看了一眼,少主跟哥哥您长得很像。”
当然,最像的还是大人。
少主?
明莱垂下纤长浓密的睫毛,胡十七为什么要叫折玉少主?
胡十七絮絮叨叨了一个时辰,再次听到房门外的脚步声,他不慌不忙地翻窗离开。
来到大街上,感受着人群的热闹,胡十七也跟着放松起来。
他这些年攒了不少灵药,下次去看哥哥的时候,给哥哥带去吧,哥哥为了生少主,一定受了很多苦。
想着想着,胡十七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年哥哥的眼睛出问题,他曾经问过大人,要什么样的灵药才能治好哥哥的眼睛,大人说,需要一株十万年以上的罗生花。
但是……罗生花不是在青城山吗?
他当年打听过消息,整个仙门,只有青城山有罗生花,而十万年以上的罗生花,是青城山至宝中的至宝,被太阴九极阵锁在千年寒冰底下。
而要破太阴九极阵,需要大乘期以上的修为。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大人的修为,能一招废他三条尾巴的修士,整个仙门找不出三个人。
但……但那是青城山,是贺兰雪的青城山。
是半步飞升之境的贺兰雪……的青城山。
大人是青城山的人?
不不不,就算大人是青城山的人,他想要拿罗生花给哥哥治眼睛,也要打得过贺兰雪。
但是除了被哥哥刺杀那一次,他就再没听说过贺兰雪受伤的消息。
胡十七脑子乱得厉害,他是被大人从素焉手中救下的,救下他后大人就把他派去了哥哥身边,他从来没怀疑过大人的身份,也不敢怀疑大人的身份。
但是哥哥呢,哥哥知不知道大人的身份?
哥哥跟青城山是血仇,若是让他知道,他的丈夫是青城山的人……不不不,这只是猜想而已。
胡十七脸色发白,他回到住的地方,把青城山这几年的消息通通打听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安。
不行,他得去见哥哥一面。
夜色深沉,大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青石地板上是灯笼橘红色的灯光。
胡十七飞身贴近客栈二楼窗口,正想以秘术把哥哥叫出来,抬起头,却愣在当场。
围屏前,哥哥坐在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腿上,他一头乌黑长发披散,露出的肌肤白得几乎透明,长袖外衣层层叠叠垂落,围拥在一起。
他纤细雪白的两只手臂环着男人的脖颈,而男人正肆意亲吻他。
那张脸,俊美、薄情、迷人,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邪气。
是他!
居然是他!
胡十七目眦欲裂,这一刻,他忘记了对大人的恐惧,只想把哥哥救出来。
然而他刚要动作,那张俊美迷人的脸看过来,狭长的眼眸里满是警告。
冰冷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胡十七瞬间恢复冷静,他离开客栈,刚回到住处,眼前雪光一闪,他还未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脖颈处的湿热。
湿热?
胡十七低下头,鲜血从脖颈处泊泊流出,他惊愣地想伸出手摸一摸,刚一动作,就倒在地上。
明莱今天没有温茶,而是站在窗前,眺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峰。
今天胡十七没有来找他。
他少见的有一些担心,却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胡十七在这里住了多年,一定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一定和他很合得来,所以,胡十七今天没有来找他,是正常的。
一双小手从身后伸过来,抱住明莱的长袖,折玉奶声奶气地道:“父亲,你在看什么?”
明莱道:“我在等人。”
“等人?是爹吗?”
明莱摇摇头,他低下头:“折玉饿了?”
折玉晃了晃明莱的长袖:“父亲,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
明莱:“那折玉可要藏好了。”
折玉连忙放开明莱的袖子,迈着小短腿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父亲,你闭眼没有?”
明莱闭上眼睛:“好了吗?折玉。”
房间里窸窸窣窣好一阵,折玉闷闷的声音传来:“父亲,我好了!”
明莱睁开眼,闷笑了一下,看了一眼桌子底下,向衣柜走去。
“抓到你了。”
明莱打开衣柜,没看到折玉,他佯装失望:“原来折玉不在这里啊。”
明莱把衣柜合上,转向拔步床走去:“是不是在床上呢?”
拔步床上当然没有折玉,明莱把房间找了一圈,喃喃自语:“也不在屏风后面,难道……是在桌子底下?”
桌子底下的折玉连忙转换地方,然而刚要把衣柜关上,明莱就把他抱了出来。
“抓到了!”
折玉被父亲抱进怀里,也咯咯笑起来。
“在玩什么游戏?”
听到千重的声音,明莱把折玉放下来,牵起孩子的手向千重走去。
千重唇边带笑,他一身的风尘仆仆,好像刚从哪里回来一样。
“事情办完了?”
明莱问,他很少过问千重的事,反正不管什么事都跟青城山有关。
明莱没有感到不舒服或者其他,跟贺兰雪有仇的是他,总不能让千重也跟青城山反目成仇。
“办完了。”
千重微微低头,吻了明莱一下,然后把折玉抱起来。
“折玉刚刚跟父亲在玩什么游戏?”
折玉道:“在玩捉迷藏。”
“是折玉赢了,还是父亲赢了?”
“是父亲赢了。”
一家三口下楼用完午饭,明莱跟千重收拾好东西,准备动身回竹山。
马车就停在客栈门前,明莱看了眼不远处热闹的街道,抬脚走上马车。
千重带着孩子在他后面上车,一家三口坐下,外面的车夫扬起鞭子,车轮滚滚前进。
“怎么了?”
千重看出明莱有心事,问道。
明莱摇头,他轻轻靠在千重的肩上,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对千重的依赖。
千重把他抱进怀里,低声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竹山接连下了许多天的雨,连绵的细雨让远处山峰蒙上了一层雾气,仿佛置身于水墨画中世界一般。
明莱咳嗽了许久都不见好,他把这归咎于自己时间快到的原因,与近日连绵的细雨无关。
他把窗户关上,转身,把剩下的半碗药喝完,回到床上。
在雨声中睡去,醒来耳边还是雨声。
明莱撑着手臂正要起来,一双手把他扶起,靠坐在床头。
“折玉呢?”
千重给明莱披上外衣,又掖了掖被角,他道:“睡着了。”
明莱这才发现屋里点了灯笼,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千重端起一碗汤,轻声地道:“先喝点汤。”
明莱抬手想接过来,千重:“我喂你。”
安静地用完晚饭,千重起身离开,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身水汽回来。
明莱看着烛光照映下俊美得一塌糊涂的千重,他的乌发散开,衣襟松松垮垮,狭长的凤眼,漫不经心的表情,这一瞬间,明莱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但怎么可能是陌生人呢?
他们相爱了四年,他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他们一起隐居,每□□夕相对,对对方再熟悉不过。
千重注意到了明莱的异样,他坐到床边,抬起手,拇指轻抚明莱漂亮的眼睛。
这双漂亮的眼睛,比世间最美的昆仑玉还要耀眼,让他不由自主的心动,迷恋、臣服。
他违背了自己的本能,甚至背叛了一切,曾经他想过让一切回归正轨,但最终还是放不下、舍不得。
他也不全是迷恋这双眼睛、这张脸,更让他迷恋的,是这副皮囊底下耀眼的灵魂。
与其说明莱开始享受这种事情,不如说,明莱开始学着怎么享受这种事情。
他跟千重的次数并不频繁,除了一开始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在这方面都很克制。
千重今天又有事离开,明莱抱着折玉,坐在窗前看雨。
雨越下越大了,明明一开始只是连绵细雨。
“父亲。”
“嗯?”
“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吃晚饭的时候,你就能看见他了。”
“真的吗?”
“真的。”
“父亲。”
“怎么了?”
“我的风车不转了。”
*
青城山到处张灯结彩,灯火熠熠,仿佛星海连成一片,美得恍若仙境。
藏鹿峰,弟子们正在大殿上挂红绸,忙上忙下。
““囍”字贴中间一点,对对对,就是这里。”
“大师兄,你看这里还要挂吗?”
“三师兄,我这样贴对吗?”
双手捧着红绸的几位弟子看着面前挂满红绸的大殿,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掌教真的要娶素焉师姐吗?”
“你这是在说什么话,我们现在挂红绸,不就是因为掌教要娶素焉师姐吗?”
“可是……之前掌教不是说他已经献身大道,不会娶妻了吗?”
“许是……又想娶了?”
青城山要举办合籍大典的消息传得满天飞,饶是不关注青城山消息的明莱,也从竹山脚下的小镇听到了消息。
“贺兰掌教要娶素焉少宗主,听说婚期订在了八月初一。”
“八月初一?那不是还剩半个月?”
“婚事也办得太急了,你们说,会不会是?”
“会是什么?”
“会不会是,素焉少宗主她,有了?”
“不可能吧,我听到的消息,素焉少宗主三年前被人重伤,至今还起不了床呢。”
“真的假的?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这还能有假?三年前,贺兰掌教被人刺杀那件事你们还记得吧?听说重伤素焉少宗主的,就是刺杀贺兰掌教的那个人。”
“瑶光君?”
“什么瑶光君,就是一个小人!要不是贺兰掌教,这个小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快活呢。”
“要是他还在世,得知贺兰掌教与素焉少宗主要合籍的消息,恐怕会气疯。”
言论越来越歪,明莱脸色漠然,他抬手扶紧帷帽,牵着折玉的手,转身从茶楼离开。
折玉一只手被父亲牵着,另一只手拿着风车,他抬起头看明莱。
“父亲?”
明莱放慢脚步,低下头:“折玉想吃什么?糖人?还是冰糖葫芦?”
折玉道:“折玉想吃桃酥饼。”
明莱牵着孩子的手,走到卖桃酥饼的铺子,买了整整一盒。
“不可以多吃知道吗?”
“折玉知道。”
明莱把孩子的风车收起来,让孩子拿了一块桃酥饼,牵着孩子的手回家。
“父亲。”
“嗯?”
“是不是爹不回来,你不高兴了?”
明莱道:“父亲没有不高兴。”
“真的吗?”
折玉抬起头,透过帷帽垂下的薄薄长纱,看见了父亲的脸。
明莱目光垂下来,神色温柔,他道:“真的。”
回到竹楼,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一路有灯笼随着明莱和折玉的步伐而渐渐燃起灯光。整个竹楼变得明亮起来。
明莱把风车还给孩子,自己去厨房做晚饭。
折玉拿着风车,坐在门口吹,吹了一下,风车就自己转了起来。
没多久,晚饭做好了,折玉听到父亲叫他的声音,他起身向里面走去。
千重几天没有回来,明莱一个人照顾孩子,他在夜深人静的夜晚,看着远处的星空,心里有些许落寞。
千重在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才回来?
明莱不想下山,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但孩子不能长时间闷在家里。
折玉很喜欢去山下逛街,比如花灯节,比如庙会,他喜欢买一些可爱的东西,小兔子灯笼,红鲤鱼灯笼、风筝。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桃酥饼没有了,他才会吵着要下山。
明莱例行买了桃酥饼,然后牵着折玉的手逛街。
这个小镇距离青城山非常远,也很少有修士到这边来,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两天常常有修士在镇上的客栈落脚。
有人打听出来消息,说是青城山给全仙门都发了请帖,这些修士,都是赶着去青城山参加合籍大典的。
原来贺兰雪真的要娶素焉,明莱还以为北境的死会让这两人反目成仇,看来这几天千重要忙的事就是贺兰雪的合籍大典。
怎么也是仙门魁首的合籍大典,不办大一点,说不过去。
不过话说回来,贺兰雪这个人,在仙门面前就是守正不阿,大公无私的正人君子,好似一轮洁白无瑕、高高在上的明月,秋霜玉雪,纤尘不染;而私底下,睚眦必报,心性阴沉,十足十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当日他领青城山数百剑修来杀他,并非是要真的亲手杀他、或是将他重新关进荒海里,他的意图,是逼他自爆身份,然后再给他时间逃跑,好让素焉前去杀他。
目的有二:
其一是刷素焉好感度,其二便是坐实他光明磊落刚正不阿的性情。
虽然瑶光这个小人逃出了荒海、还要刺杀贺兰掌教,但被重伤的贺兰掌教并不追究瑶光的刺杀,只是想把他重新关回荒海,继续他的刑罚。
多么善良、正直、刚正不阿的贺兰掌教,仙门就需要这样的人领导。
若贺兰雪当日真想抓他,以他半步飞升的修为,还轮得到素焉刺他一剑?
就是不知道,心性阴沉的贺兰雪,跟日渐癫狂的素焉在一起,谁会更快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