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魂阵一开,瞬间,天际漫起一股邪气,从远处漫起一股阴森鬼气……看那架势,没一万都有八千……
地上朱砂阵法中的黄符缓缓被侵蚀,傅玄意和苏芷幽想补下符篆,却来不及趁着鬼气来袭前补上,温书澈见鬼气滔天,地上这阵法还是画小了,低声道:“记下图样。”
说罢,他将手中的鹿角烟斗收入袖中,拂袖扬起一张金光闪闪的阵法图,是一张用法力织成的结魂网,一下便将刚刚聚来的所有魂魄收入网中,再尽数收入乾坤袋里。
二人第一次见结魂网,别说记下图样,惊得不记得眨眼,只懂拍手道,师尊好厉害。
但地上聚魂阵还没散,又聚了零星鬼魂,二人连忙填补阵法,苏芷幽道:“不愧是过年,师尊肯出手,是亡魂的福气。”
剩下聚来的鬼魂逐渐少,一会儿便没有其他鬼魂了,二人收起阵法,稍微数了数,他们两个收了三百多个亡魂,全数交给温书澈。
“死得蹊跷。”温书澈掂掂自己的乾坤袋,那些亡魂要么冤死有心事未了,要么魂魄不齐,冥界收不了,就算收也投不了胎,在冥界游荡还不如留在人间灰飞烟灭。
稍微思索,温书澈冷道:“璟儿碧萱,方圆十里找出全部符篆。”
任谁看到这么一个白衣仙尊看到有死得蹊跷的亡魂,要带回自己家里,这行为绝对会被以为要渡化他们或是要开始拯救苍生。
渡化苍生这么麻烦的事,一个懒进骨子里的温书澈,怎么会做呢?
反正附近没什么活人,傅玄意和苏芷幽干脆大起胆子,御剑飞了几圈。不一会儿,他们在乱葬岗附近的空城中还有郊外孤坟上寻了一堆符篆,看朱砂有被风雨侵蚀过的痕迹,大概贴了有三四个月,有人把这个做成庞大的聚魂阵。
符篆是苏芷幽拿过来的,傅玄意看到一处瘦田旁的几处农户家中有活人,好歹是过年,这几户人家过于冷清,大过年的连一张红挥春都没有。
他听到屋子里有个少女饿得直哭,便在附近停了御剑,用小纸鹤传音给苏芷幽,找点吃的过来。傅玄意大着胆子敲门道:“你好,想问一下……”后面的话还没出口。
便听到一把老妇的声音骂道:“滚啊,赶紧滚啊。”
不管傅玄意如何耐着性子解释自己不是坏人,终于有人肯开门的时候,门缝之中看了一眼,浑身黑衣,穿得就不像好人,连忙又把门关上。
解释了半个时辰自己真的是好人,傅玄意连门口都进不去,从窗口里看到那个饿得直哭的少女抱着一坨东西,仔细一看那是一个死婴……
少女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小,满脸惊慌,他心急便想撞门而入,但生怕把少女吓得更害怕,又传了一只小纸鹤叫苏芷幽赶紧来,女孩之间也比较好说话。
不久,苏芷幽御剑而至,她带了很多食物,全挂在花花上,一落地,收起花花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地上,手里提了好几袋热气腾腾的肉包,怕放在地上会让肉包冷掉,傅玄意连忙挥手叫她过来这间屋子前,小声道:“里面有一个抱着死婴尸体的女孩,刚刚一直哭着喊饿,我想问怎么回事也不肯理我。”
“我明白了,”苏芷幽比了一个没事的手势,踮起脚尖在窗口带着哭腔喊道,“姐姐,外面有坏人追我,想抢我的肉包子,我能不能进来躲躲?”傅玄意惊奇地瞪着她,外面就他们两个人,说的坏人莫不是指你师兄我?哪有坏人会抢你肉包?
但明显这句话很有用,少女听到苏芷幽的喊声,连忙打开了门:“包子,包子!”敢情只是为了肉包子?
苏芷幽将一袋还带热气的肉包塞到少女手里,少女双手发抖将包子撕开一点点塞到怀中死婴嘴里,他们一看,死婴都长蛆了,死了都有一段时间,直到少女将小半个肉包撕成小块塞满死婴的嘴,她自己才开始狼吞虎咽吃肉包子。
少女连吃三四个肉包,仿佛好久没吃过东西,浑身衣衫褴褛,想必这里几户人家肯定都是这般好不到哪去。
见少女吃饱了,苏芷幽想和她说说话,傅玄意带着苏芷幽去五十多里外的城里买的粮食,分发给其他人家,一开始叫他滚的老婆子一见他提着好几袋热气腾腾的包子,眼睛仿佛发光,疯狗似的跑出来。
老婆子嘴里喊道:“哪怕被毒死也是只饱鬼。”
傅玄意把肉包子分发给各户人家,苏芷幽还买了面粉和大米,见屋里的人都出来,吃完包子后,傅玄意高声道:“各位乡亲,我们是路过的修士,想知道最近发生什么事,我们不是坏人。”
“修……修士?”这十余人一听修士吓到不行,包子都没吃,又想往回跑。
苏芷幽在少女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一听这动静,走出屋子,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他,不过马上还是清清喉咙高声道:“各位乡亲,我哥哥是皇上从京城派下来查案的刺史大人,是新科探花,大家有何冤情,皇上会为你们做主。”
高啊……
看着这么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半大少年,虽然长得高些,一点都不像人间坑蒙拐骗自称修士的老骗子,说是修士没多少人信,但说是刺史大人带着妹妹查案,就说得通了。
看大家继续吃肉包,傅玄意温和问道:“最近有何冤情,怎么一路过来都是这般尸横遍野的惨况。”
那位叫他滚的老婆子是村长的母亲,人称胡大婶,她说本来这是一个普通的村落,不算富庶,也是能自给自足,附近那座已经空了的小孤城里有一个李员外,时常让伙计来村里帮村民买些土货去卖,只不过前些年饿死的人多了,显得人丁单薄。去年清明的时候来了好些修士,渡了乱葬岗的一些鬼魂,惹恼了李员外府里的修士白先生。
这就不对劲了,李员外府里的修士白先生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净世来渡化乱葬岗是好事,怎么就惹恼了那个修士呢?
白先生说乱葬岗的鬼魂来生还得投胎到村里,那些修士将鬼魂带走是要灭了这条村子的后。
——这逻辑……和温书澈有得一拼啊。
按坑蒙拐骗的老剧本,接下来肯定是要村民们凑凑钱,让白先生做场法事之类的。这个白先生明显不是为钱而来,不仅没收钱,还给了村民很多平安符,甚至还去村民家里看风水。
胡大婶觉得李员外平常心善,白先生必然也是好人,不到一年那座小城有一场怪病,染上病的人没几天就死了,症状只有突然觉得身上有个部位痒,稍微挠挠就没事,还不会发烧不会咳嗽,人突然就死了,怎么染上都不知道。那座城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最后连李员外都死了,他们这条村子也死剩这么几个人。
“是这样吗?”突然,温书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而来,往村头方向一看,他一手拿着鹿角烟斗,一手握着缰绳,骑着马缓缓走过来,后面还有两匹马自动自觉跟在他身后。他们俩御剑快,温书澈觉得在人间御剑或是腾云都会吓到人,爱骑马,一两个时辰差不多是该走到这个位置了。
傅玄意见他连忙问胡大婶借了张椅子,用衣袖擦干净,待温书澈骑马走到,恭敬地请他坐在椅子上,他伸出自己的手背,如雪般的冰肌上赫然出现了一道二指宽的红疹……众人大惊,显然温书澈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担心,还有一点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他一个上神无缘无故死了。
穿着一身贵公子似的长狐裘,显得与这条大过年还饿得直哭的村子格格不入,仿佛是一只凤凰纡尊降贵落到鸡窝似的。
“师尊……这……”傅玄意不知道说什么,结结巴巴的,众人听到刺史大人叫他师尊,那必然是个教书先生,村民七嘴八舌说着:“教书先生您是怎么染上?”“要赶紧将这块皮切掉,切了就能活……”还敢切他的手背?
“不要紧,大婶继续说。”温书澈懒得解释,反正解释不通,干脆扯开话题继续听。
胡大婶继续往下说了,指指少女抱着死婴的那间屋子,李员外死前,差不多六月底的时候,白先生和几个从前来过村里收土货的伙计把这位李小姐带来了,白先生说这是李员外的女儿,说城里那时候病毒严重,留下一笔钱让村民暂时收留她,可是这位李小姐疯疯癫癫的,肚子大的很,不久生了一个小娃娃。
李员外对村里做很多善事,是大恩人,只好硬着头皮照顾她了,村民们想可能是这位李小姐做了丑事,闹大了肚子,李员外要面子就把女儿安置在村里。
村民也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叫她,都是疯疯癫癫不搭理人,什么李小姐李姑娘甚至叫李丫头都不理人。
最近不知怎么的,李小姐的肚子又大了起来,没有奶水给娃娃吃,村里这个情况也看见了,他们自己都没得吃,那孩子便饿死了。
说到这,傅玄意和苏芷幽的目光看向那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